臨走前一天晚上，難得容容同我坐下來交談了半小時。容容告訴我，這座房子太老了，他們已經(jīng)買下了位置最好的富人區(qū)的房子，而且一買兩套，其中一套十六樓的人家快要搬走，一搬走他們就開始裝修；還有一套是頂樓，二十二樓，復(fù)式的，那是一家美國公司租的房子，要到年底才能搬。他們先把十六樓裝修好，等二十二樓搬走了再裝修，然后賣掉十六樓，搬進二十二樓。我問多少錢？容容說，一套五百五十多萬，一百八十平方；一套八百五十多萬，三百多平方，我算了一下，乖乖！加起來多少？六千五百萬人民幣！新加坡的房子比香港還要貴很多，這是在冒血險。容容說，不怕，這里的房子升值快，只要買得起，就只賺不賠。容容一臉幸福地說，按杰克的主張，無論他們買什么，全用我林曼容的名，包括房、車、船，除了船要現(xiàn)金，其余全是按揭。我又開始緊張了，全用容容的名，是好是壞？萬一還不起，結(jié)果是什么？我問，房子能賣得出手嗎？容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在打聽十六樓的主人賣不賣房，凡是杰克拍板的事，沒有失敗的，估計賣了十六樓的房，能掙一百萬人民幣。容容對杰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有一個重要的理論：找丈夫，一定要找她崇拜的男人，她喜歡被有本事的人駕馭，不喜歡駕馭沒本事的男人。也許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她的理想模式？罷罷，我少來點杞人憂天、庸人自擾吧。猛然想起她的干媽，我的好友，北京部隊醫(yī)院著名外科專家于詩蘭，讓我向她代為問好，這才急忙轉(zhuǎn)告。三十多年前，容容兩三歲時，老林突然十二指腸穿孔，被送到離我們家最近的部隊醫(yī)院，給他動手術(shù)的就是于詩蘭。手術(shù)做得非常好，于詩蘭是老林的救命恩人，從此我們兩家成了莫逆之交。后來，于詩蘭的兒子高明生考入我任教的重點中學(xué)，他的高中三年與容容同級不同班，我是明生的班主任，一直跟了他三年。后來容容考取北大，明生考取外國語學(xué)院，兩個孩子都為我爭氣了。杰克第一次到北京時，明生請我們一家吃了一頓豪華飯，還請我們到歌廳唱了歌。容容問高明生怎么樣？我回答說，明生建筑設(shè)計生意做大了，已經(jīng)買了高級別墅，他是中國一家最大的私人建筑公司的總裁，我估計，起碼賺了幾個億。容容說早就看出明生是有本事的人。

半夜三更，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哪里來的聲音？呀，就在我的頭頂上，是電視的聲音？肯定是杰克在看槍戰(zhàn)片。不對，是樓上傳來的激烈爭吵聲，仔細(xì)一聽，是容容和杰克的聲音。他們在吵什么？已經(jīng)定型了的生活格局，男進女退，想找茬都難，有什么可吵的？也許一會兒就停止。但是一個小時過去了，爭吵卻越來越激烈，我哆嗦開了，是不是因為我？我又做錯了什么？

我悄悄起床，悄悄上了樓，在他們房門口伸長耳朵聽，杰克的英語像飛瀉的瀑布，氣勢洶洶，滔滔不絕，容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底氣不足。英語吵架，我還是第一次領(lǐng)教，有起有伏，抑揚頓挫，加上杰克的聲音非常洪亮，容容的聲音細(xì)小，簡直就是不和諧重唱，越聽越恐怖，但越恐怖就越想聽。我只聽明白了一個詞，“NO，NO，妮可兒”，那是容容的英文名字。杰克這樣大吵，他就不想想，他的岳母就在樓下，不怕老人聽了傷心？哦，我又錯了，他是不會理會別人的感受的，只要他自己感受好就行。我真想沖進去，保護我的女兒，但我不能，因為我的女兒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如果我沖進去，說不定她會對我大叫一聲：出去！你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