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健道:“別挖苦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實在單位一直都混得不好。所以這些年才不斷琢磨這里面的問題,最后發(fā)現(xiàn),命苦還真不能怨政府?!?/p>
孟西娟歪著頭,想想,笑笑,嘴里自語說:“看來的確是當局者迷。”
就這樣犯了會兒傻,才把自己拽回來。忽然想起件事,忙對孫健說:“你看差點忘了。今天我之所以來,其實也是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你如果答應(yīng)的話,等會我去埋單都成?!?/p>
孫健大急:“你這是干什么,有事就說吧?!?/p>
孟西娟道:“是這么個事,我那孩子叫明明,正在三中讀初二。但這三中吧,一來教學質(zhì)量不算最好,學生里有好些挺野的孩子,前幾天他居然都敢逃課去鉆網(wǎng)吧了。二來呢,你也知道,那兒算是陸寬和李露的地盤,現(xiàn)在陸寬盡管調(diào)走了,但所有教師肯定都知道這是誰的孩子,我不想讓孩子一直生活在這種氛圍里。前兩年光知道督促孩子學習,最近我才考慮,不能讓他一直在三中待到底,因為憑他這水平,要是參加中考的話,多半還是留在三中的材料。所以,我想,你要是在教育口有比較熟悉的人,能不能幫我給孩子轉(zhuǎn)下學?!?/p>
孫健從她講出第一句話時,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一直不打斷她,讓她把所有解釋都講完,心里則始終洋溢著一種頗為欣慰的感覺。
這欣慰就是,終于有機會幫她做一件事了,太好了。否則若光是這頓飯,即便再怎么奢侈,在孫健看來,也不足以回報她。
同時欣慰中還有一層,就是孟西娟打算給孩子轉(zhuǎn)學,卻不想動用孩子的父親。盡管以陸寬在教育界的人脈關(guān)系,將自己的孩子從三中轉(zhuǎn)走,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遂當即答應(yīng)道:“估計沒什么問題,我在市教委也有戰(zhàn)友,找他們說句話就行了。”
其實心里想,別說我現(xiàn)在辦點這樣的事不用費什么力氣,就算再大上幾倍的難度,我也一定會去辦的。盡管客觀上說起來,欠她的這點所謂人情,換個人來看或許都不值一提,但不知怎么了,孫健好像忽然發(fā)覺,自己其實還欠了她另一份東西。對,就是兩年來一直掛著的一塊心病,居然自己都不敢正視。那大概就是一直覺得,當初正是由于自己的強力推動,才導(dǎo)致了另一個家庭最終破裂,自己也才一直躲著不愿見到她。
眼下簡單了,先幫她把這件事好好辦一下吧。
眼前的孟西娟仍搖頭苦笑道:“有時想想,現(xiàn)在生活的主要寄托,簡直全都在這個孩子身上了。但你越著急,他卻越不爭氣?!?/p>
孫健道:“都一樣。雖然一方面對自己說,急也沒用,命中注定的東西,強求不得的。我們像他們這么大的時候,哪用得著父母這么操心,還不是一直走到今天。但沒辦法,到了具體問題上,還是要為他們著急上火,而且不知怎么下手給他們擰過那股邪勁來?!?/p>
孟西娟道:“所以那天我一看到你帶著女兒出現(xiàn)在醫(yī)院,馬上就覺得太難為一個大男人了。要不這樣吧,等周末,你讓你女兒再去醫(yī)院找我一次,就算是做身體復(fù)查,我跟她好好聊聊?!?/p>
孫健忙再道謝??磥磉@人情是還不完了。
宴會很圓滿。
出來后,孫健看孟西娟喝得有點上頭,便要求她今晚就把車停在這兒吧,自己送她回去。她居然也就乖乖地服從,上了孫健的車。
孫健順口問了聲:“還住那兒嗎?”
孟西娟也就順口答道:“還是那兒。”
然后就都沒再講話。
車子駛往一個孫健曾很熟悉的路口。不用孟西娟說,他就停在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嗯,二年前,曾有過那么一個中午,他們就在這個地方,貓在另一輛車里,吃著小籠包,喝著瓶裝水,不錯眼珠地盯著小區(qū)門口出入的每一個人……往事已不堪回首了。
但此刻的他們,還是誰都沒說什么。車一停穩(wěn),孟西娟就下了車。擺擺手,向小區(qū)走去。
她那被職業(yè)裝緊裹著的身體修長利落,在路燈的照射下,投出忽長忽短的影子,在孫健看來,有點像走在一個空曠的舞臺上。然后,在光影下倏然一閃,轉(zhuǎn)眼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