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河水從少室山走出,來到大平原上,沒有了山谷的沖擊力,漫漫漶漶猶豫著不知往哪里走,就在平原上曲曲彎彎地流著,像一首悠長回環(huán)的歌謠,唱到哪兒算哪兒,走到這個縣上時,更是一點兒起伏都沒有,河水就更猶豫而無力了,欲言又止,欲說還休,走一步退兩步,反反復復,曲曲折折,在南北長幾十里的地界就拐了一百多個彎,于是這里從西漢末年設縣時就叫潁多灣縣。
在潁河的一個又一個灣處,撒落著一姓又一姓的村莊。
河西章的章守信跟著寬嬸子到羅灣來相看季瓷,其實是讓季瓷相看他,因為季瓷一再跟寬嬸子交代,必得把男方領到家里來,她要當面說清。她現(xiàn)在是寡婦了,也沒必要像當年相親時那么害羞,當然她也等不得哪里有會唱大戲。
那天季瓷一說出她想再往前走一步,而且還要快,寬嬸子立馬就腳下生風來到河西章。她一路上心里都有一個大大的謎團,這媳婦為啥火燒火燎地要這么急呢?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唉,這世事變得太快,女人不纏腳了男人不留頭了,白果集上一會兒這個部隊來了一會兒叫那個的兵占了,聽說日本人都打到東北了,連皇帝都換來換去。世界一天一個樣,誰知旁人的心里都想啥哩。河西章章木林的兒子章守信二十六了,還是光漢條,這章守信要條桿有條桿,要模樣有模樣,就是家里窮,就是脾氣孬。想想吧,一個又窮又麥秸火性子的人,他只能越過越窮,除非有個女人能降住他。他家里也不是壓根就窮,早先也是有吃有穿有存糧的,現(xiàn)在家里的一座老舊得快要塌了的樓就是明證,可是,唉,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他家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
走進章家那倒了一多半的破門樓里時,寬嬸子想,我不跟那二桿子照面,給他爹娘說好了。
章守信下地去了。寬嬸子給他爹娘排著把事情前后一說。章木林說,俺家現(xiàn)在這樣,還對人家挑揀啥呀。
等回來了章守信,一聽說是季先生家的二閨女,他出奇地溫順,答應明天一早就跟寬嬸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