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清楚:事情已經(jīng)敗露。
或許董卓本人還有那么點稀里糊涂,但是呂布那一雙女人般漂亮的丹鳳眼卻把一切看得分明,他一定是對一個大清早跑來的獻刀者起了疑心,選馬也是速去速回(壓根就沒選,牽一匹就來),回來時又目睹了我奪回刀來的那一幕。有他一人的懷疑就夠了,有著前車之鑒的董卓定然會信其義子的判斷,認定我是借獻刀之名行刺殺之實。
也就是說,我已來不得半點僥幸。
只有跑!
寓所干脆不回了,什么東西都不帶了,統(tǒng)統(tǒng)不要了。
我從相府出來,直奔最近的東城門,由此出城朝著東南方向—老家譙郡的方向飛馬而去。
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現(xiàn)在我已兩手空空,只有逃回老家,另起爐灶。
在我心目中,老家永遠是安全的、溫暖的。
馬,的確是匹西涼好馬,四蹄騰空,飛奔向前。
一路上不敢停歇,跑了整整一個白天。
天色黑下來時,到達中牟縣城邊。
我想:董卓的馬再快,也跑不到我前頭,將捉拿我的文書送達此縣。既然沒有危險,我何不走入城去,找家客棧,吃頓飽飯,住上一宿,明日一早再繼續(xù)趕路?一摸身上,盤纏足夠,便這樣決定了。
誰知騎馬剛?cè)氤情T洞,便被守城士卒拿下,不由分說,將我捆綁,送到縣衙去見官。
那縣令一拍驚堂木:“你是何人?報上姓名!”
我應(yīng)付道:“我乃商賈,復(fù)姓皇甫?!?/p>
縣令曰:“你穿官服、騎寶馬、入城竟敢不下馬,膽敢藐視本縣!難怪守城士卒不拿別人,單單拿你來見本官,你現(xiàn)在又詐稱商賈,信口雌黃!還不快快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我本能地反詰道:“誰說商賈不可騎寶馬?”
“那你身上的官服是怎么回事?一個商賈,竟敢私穿官服……”縣令說著,忽然一怔,旋即離開幾案,快步來到我面前,仔細端詳我的臉,然后道,“是曹大人嗎?八校尉之典軍校尉曹大人!”
我一時不知是悲是喜是禍是福:“你……如何認得我?我認得你嗎?”
縣令道:“我認得大人,大人不認得我,去年我去洛陽求官時,曾遠遠見過大人一面。今日曹大人過敝縣,小人不勝榮幸之至,但大人如此滿身塵土倉皇奔逃狀,又讓本官實在放心不下。今晚先委屈曹大人一下,在縣衙大牢先住一宿,待到明日,容本官打探清楚,再擺酒設(shè)宴、接風(fēng)洗塵不遲。來人!給曹大人松綁,再送下去歇息。”
我只說了句“善待我馬”,便隨士卒去了大牢。
這人啊,困到極處時,是既無遠慮亦無近憂的。進了牢房,我席地倒頭便睡,這個時候,任憑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攔不住我一頭扎進夢鄉(xiāng)!
感覺沒睡多久,便有人來拍我:“醒醒!曹大人!快醒醒!陳大人請你速去后院廂房說話?!?/p>
我迷迷糊糊問道:“哪個……陳大人?”
“就是縣令大人啊?!苯柚璋档臒艋?,我看清了:叫醒我的是一個獄卒。
我思忖:估計是董卓的快馬騎兵將緝拿我的文書送到了,看來我的逃亡之路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想逃是逃不脫了,愛誰誰吧!這樣想著,便隨獄卒來到后院燈火通明的廂房,一進屋,但見那姓陳的縣令端坐于幾案后面,我由于站著,可以看到幾案上攤開著一份有我畫像的緝拿文書……果然如我所料!估計是剛剛送到。
“嘿!你別說,這宮里的畫師還真不是混飯吃的,把老子畫得真像!一看就知道是曹操!”我心里想的嘴上便說出來。
陳縣令則一臉嚴肅,甚至有些嚴峻,對押解我來的獄卒道:“你的差事辦完了,到賬房領(lǐng)了賞錢,兀自飲酒去吧,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p>
獄卒“諾”了一聲便退出門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與陳縣令兩個人。
相對無言,沉默半晌,陳縣令終于開腔:“曹大人,我聽說丞相高看于你,待你不薄,還聽說在朝廷里,你是丞相一邊的人,與之走得很近,何故要殺他,自取其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