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一夜之間，大規(guī)模下放支援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最新號召，讓整個城市從萎靡不振中醒來而變得驚悚不已，人們的每一個毛孔都緊縮成一團，狐疑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不知道這所謂的“下放”意味著什么。以前也提倡過上山下鄉(xiāng)，但那指的是知識青年，跟現(xiàn)在講的全家下放還是不太一樣。

第二天，陰沉了幾天的天空難得變得晴空萬里，李夏蓮起了個大早，先把兩個娃兒昨晚換下來沒來得及洗的小衣服洗了晾上。部隊的家屬院寬敞，家家戶戶都有菜園子、雞窩，李夏蓮手腳麻利地先把菜園子里的黃瓜、茄子、辣椒等澆上水，打開雞窩門查看一下還是兩只——本來有三只下蛋雞的，上個月被黃鼠狼叼走一只——用些山芋藤和上少許糠秕盛在雞食盆里，兩只雞立即過來狼吞虎咽。婆婆也起來燒早飯，昨晚聽說今天李夏蓮要下鄉(xiāng)幾天，婆婆怕忙不過來連夜回家叫來老伴，現(xiàn)在老伴正陪著兩個孩子賴床。時候不長，婆婆早飯做好，把李夏蓮需要帶的干糧也準備好裝進黃挎包。李夏蓮喝了兩口小米粥便不吃了，和婆婆打個招呼出了門。

七點半到門市時見嚴立新已經(jīng)在下櫥窗的門板，“主任早，今天天氣好起來，生意估計會不錯?！闭f著話也幫著一起下起門板來。

根據(jù)昨晚開會時的安排，渡江路門市從今天開始要派出鄭家柱和李夏蓮兩個人參加農(nóng)村發(fā)行組的下鄉(xiāng)工作。門市在排班上就有些吃緊，好在鄭家柱管庫房并不參與門市排班，而少兒柜只有兩個人，李夏蓮一走就只好讓少兒文教柜和社科文藝柜合起來排班，人是夠了。但令嚴立新有些頭痛的是，這兩個柜組本來是商品各自單獨保管核算的，雖然下鄉(xiāng)時間短只有一周時間，但牽涉到實物和現(xiàn)金管理制度，還是有些麻煩，只能由自己來頂少兒文教柜的班?？粗钕纳弾妥约合峦觊T板便問：“家里都安排好了吧？這次下去一個星期五個點，還是夠跑一陣子的?！?/p>

“主任放心，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下農(nóng)村不是新華書店人的基本功嗎？我早適應(yīng)了，兩個孩子都讓爺爺奶奶先看著，沒問題。”說著把一張疊好的紙塞給嚴立新。

嚴立新接過看了看接著說：“昨天聽你說領(lǐng)貨把車子弄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吧，一會兒讓老鄭看看。”正說著就看鄭家柱搖搖晃晃地走來，便對他說：“領(lǐng)貨的自行車昨天壞了，你去弄弄好，我問過老吳了，八點半出發(fā)，你抓緊點?！?/p>

“沒問題，我這就去修。”說著鄭家柱仍搖晃著往門市后面去了。新華書店的自行車都是公用才能騎的，平時就停在門市后院的房檐下面，渡江路門市也就三輛自行車，用作領(lǐng)貨、送書、到單位聯(lián)系工作等等。

一會兒工夫職工們?nèi)齼蓛啥嫉搅?，一邊議論著下放的問題，一邊拖地、抹柜臺、掃去陳列架上的浮灰、清點錢箱、準備備用金，開始班前準備。嚴立新看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召集每天早間的班前會。

鄭家柱修好車讓李夏蓮騎另一輛新一些的，自己把挎包掛在剛修好的這輛車的龍頭上，跟正在開會的嚴立新打了個招呼，就和李夏蓮奔農(nóng)村發(fā)行組去了。

這時嚴立新正好開完班前會，突然想起什么急追出來喊鄭家柱，卻看鄭家柱左右搖擺騎著加重永久自行車和李夏蓮小心翼翼地掌控自行車的背影都已遠去。嚴立新站在那兒半天沒動，手上紙包里有準備給他二人的四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