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壞壞夢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一米八左右，他坐在那里，幾乎不挪動。他說他很想說話，因為沒有人真的詢問他什么，對那些人他也沒有多少可說的。他說他并不感到難受，因為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他一直很少吭聲，但是，如果沒有時間了，他停了停，兩手互相緊緊握了握，太陽穴上青筋鼓了鼓，他說道：“我不是啞巴，我也想隨便說點什么?！?/p>

“你是誰？”壞壞問他。

“你肯定見到過我。我是生活里屬于噩夢的一部分。我在很多地方出現(xiàn)過，你居然對我視若無睹?！?/p>

看來，男人在這夢里占有了絕對的話語權(quán)……

1.

就當這是給我老婆寫的一封信吧！

我親愛的老婆，我知道你喜歡熱鬧，不喜歡房子空著，但我恐怕回不來了。

此人稍稍變換了一下坐姿：他把臉往邊上的墻側(cè)了側(cè)，好像打算把墻看穿一樣。壞壞很想把他的這個姿勢牢牢記住……

2.

上一次我老婆來看我，她問我這里感覺怎么樣。這問題怎么回答才是正確的？我只是點了點頭。她笑了笑。要是來一句小說里的陳詞濫調(diào)，我會形容那是蒼白的微笑。就和我待了快五個月的這里一樣，空洞、茫然，要是不專注在某些事上，就會恍惚起來。她又說，我瘦了很多，“你現(xiàn)在變得很瘦很瘦，比以前瘦了一圈，面色很蒼白，在里面要注意鍛煉身體?！蔽尹c了點頭。就像小時候我媽最喜歡叮囑我：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這還有意義嗎，誰知道呢？

去到那里，我第一個想見的是我的老娘。她要是活到現(xiàn)在，今年應(yīng)該六十三了。

她后來死得太容易了。說是中暑。那個夏天的太陽是很毒，她在外面奔忙了一天，就在離家門口不遠的最后一個十字路口倒下了。死原來是這么輕而易舉的。據(jù)說她連哼都沒哼一聲，臉朝下?lián)涞乖谌诵械郎?，手還敲在了路邊花壇上。

3.

出這事之前，我想象過自己有一天，有一個自己的小孩。我只交過一個女朋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終把她變成了自己老婆。時候到了，孩子就有了。時候到了，我就可以跟我的小孩講一些事情。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天災(zāi)，地震啊火山爆發(fā)啊。一想到他也有可能經(jīng)歷一些令人害怕的事兒，我就想，還是算了吧。不過這件事，我沒把握，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唉，其實留后是件挺可笑的事情。能對自己負好責(zé)任，已經(jīng)挺不容易了。

4.

關(guān)于女人，我知道得不多。剛認識我老婆的時候，我就直截了當要求她做我的女朋友。我當時跟她這么說：我是一個大齡光棍，現(xiàn)在最想結(jié)交的就是美女。

男人打量著壞壞，也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仿佛下一秒鐘，他就會突然從夢里走出來，突然在完全沒設(shè)防的壞壞面前出現(xiàn)。

你能繼續(xù)聽我講下去嗎？

5.

那些鄰居們，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快十幾年了，先是我和我媽，然后是我和我老婆，我們都不愛與人來往。我注意到，他們有那么點害怕我。從他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一種憂慮、更愿意息事寧人的東西。有時又是一種厭惡、不愿沾邊，卻又鬼鬼祟祟打量你、觀察你的東西。我的身上到底有些什么呢？

6.

我個頭不小，近一米八，靈活，有力氣，經(jīng)常一只手就把一三輪車的家什拎到五樓。我長得就那樣，甚至有點丑。我不和他們主動笑嘻嘻打招呼。我想他們就是在我身上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恐懼，對力量的恐懼，力量，這正是他們?nèi)狈Φ?，這也是他們意識到我不好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