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俊大樂：“一定是潤之親自上柜推薦的吧？”李漢俊去年秋天譯了《資本論》，改名《馬克思資本論入門》出版，知識界交口稱贊。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系統(tǒng)地接觸馬克思的這部經(jīng)典巨著，夢醒拍案者真?zhèn)€是不少。長沙書賣得好，李漢俊自然高興。李漢俊又問董必武湖北銷路如何，董必武攤攤手說沒有長沙賣得好。去年秋天李漢俊專門走了一趟武漢，一方面吆喝書，另一方面介紹董必武加入了共產(chǎn)黨，隨后董必武就與陳潭秋、包惠僧、劉伯承發(fā)起成立了湖北共產(chǎn)主義小組，動作很快。

正說著湖北的情況，忽然又有一個湖北佬匆匆上樓來，那是拎著一網(wǎng)兜菠蘿的包惠僧。董必武見著就大驚小怪：“啊，說曹操曹操到，我們湖北的書記來了！你現(xiàn)在怎么算是廣東代表了？嫌棄老家了？”

包惠僧一邊動作很快地給大家分菠蘿，一邊介紹情況，說自己會開完就要回湖北的，然后對李漢俊說：“我?guī)砹酥俑τH筆信?！?/p>

李漢俊展信，知道廣東來的另一代表是陳公博，便問：“他人呢？”

“他自己找旅館住下了。他說這里不方便?！?/p>

“不方便？”王會悟委屈起來，“怎么不方便呢？”

包惠僧低聲說：“他是帶新婚妻子李勵莊一起來的，蜜月！”

李達(dá)對妻子說：“度蜜月，總不能叫人家睡地板吧！”

大家都笑，王會悟也笑，說，倒也是。

南京路大東旅社的四樓客房，面積不大，但是干凈，一出旅社盡是商鋪，買東西也方便，陳公博對住在這里很滿意。他為自己泡上一杯烏龍之后，便細(xì)心地剝好一小盤鮮荔枝，遞給嬌妻。

李勵莊優(yōu)雅地取起一個，手勢卻于半空轉(zhuǎn)了個彎，水汪汪的荔枝送入陳公博口中。

陳公博大口嚼著，一臉幸福感，他對妻子說：“你也應(yīng)該算是代表，會外代表?！?/p>

妻子說：“可別嚇著我?！?/p>

“你嚇什么？我才嚇呢！我參加的是秘密會議，按舊話說，這就叫作‘密謀造反’，一旦東窗事發(fā)，少不得株連九族。你呢，逛逛外灘，逛逛商鋪，優(yōu)哉游哉，一點心事都不用擔(dān)?！?/p>

李勵莊的臉色卻變了，說：“公博，我們離開上海吧？”

“什么話？剛住下，就走？”

“你以為我真的不害怕嫁給一個要株連九族的人？”

“沒有事，沒有事，”陳公博急忙擁住嬌妻說，“我是嚇唬嚇唬你玩啦，當(dāng)什么真啦！眼下是民國，早沒有誅九族一說啦。勵莊你別害怕，我們行事那么秘密，看這亂哄哄的十里洋場，哪條狗能嗅得到我們？”

妻子看看窗外，窗外映著十里洋場的紅綠彩燈，安靜而吉祥，好半天，神情終于漸漸松弛下來。

陳公博在吃第二顆荔枝的時候又說：“勵莊呀，無所謂風(fēng)險，也就無所謂成功啦。男人嘛，風(fēng)險總是要冒冒的，不然何謂男人？再說，就開幾天會，忽而風(fēng)聚，忽而風(fēng)散，哪里來什么風(fēng)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