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不同凡響，尾毛也不同尋常，色澤光潤，手感細膩光滑，比尋常馬尾毛粗了許多。趙大壯用紅絲線將馬尾毛系緊，仿佛進山采山貨挖到野山參，雙手鄭重交與同伴。我如獲至寶，四處炫耀。交院家屬院當天搖了鈴！全院孩子都曉得我和趙大壯智取馬王尾毛得手，紛紛跑來目睹戰(zhàn)利品。聽著各式各樣的贊嘆，看著眾人羨慕的眼神，我心里得意，忘了挨鞭抽當街號啕的糗事，真把自己當成下山盜御馬的竇爾敦，故作輕松地說：小事一樁，不值一提！隨即開唱“想當年在河東誰不尊仰”，邊唱邊飛起旋風腳接豎叉，贏得眾人連聲贊嘆！我越發(fā)得意忘形，作飛身上馬馳騁狀，得意揚揚唱響：“御馬到手精神爽，認蹬扳鞍把馬上，得意揚揚我轉(zhuǎn)回山崗?！?/p>

暮色四合。學校圍墻外面停著一輛拖掛車，五個農(nóng)民正汗流浹背往下卸剛開園的西瓜。同州西瓜大又圓，瓜皮烏黑油亮，一看就知上足油渣甘甜多汁。我和趙大壯從此路過，看見大西瓜，壞水冒上來。

睡到半夜，外屋玻璃窗輕輕叩響。我微咳一聲回應，偷偷溜出家門。兩人躡手躡腳摸到瓜攤前，與三個竊瓜賊會合，潛伏在黑暗里窺視。看瓜的共有五人，四個各把一角，靠里躺個老農(nóng)民，正在閉目養(yǎng)神。勞累一天，幾個年輕的乏得像攤泥，鼾聲大作，此起彼伏。唯獨老農(nóng)警覺，四周稍有動靜，就騰地坐起環(huán)顧，目光炯炯來回查看。隨行的看在眼里都犯了愁，都說守瓜攤的老家伙比狼狗還機靈，這瓜怕是沒法偷了。我做個少安毋躁手勢，趙大壯告誡大家耐心等待。候到下半夜，刮來小涼風，瞌睡上來，老農(nóng)也撐不住了，加入鼾聲小合唱。睡歸睡，腦子里繃的弦并未徹底放松，朦朧中聽見響動，眼睛剛睜開，冰涼砍刀已架在脖子上！路燈照射下，鋼刀寒光閃閃，老農(nóng)嚇得魂飛膽裂。耳畔傳來壓低的吼聲：“想死？還是想活？想死，現(xiàn)在就削掉你腦袋！想活，閉上眼乖乖睡你的覺！”兵在其項，擱誰也怕。老農(nóng)身上抖得像篩糠，閉上眼睛拼命點頭。

同伴抬著裝西瓜的口袋走在前面，趙大壯提著明晃晃砍刀殿后。拐進僻靜小巷，取出西瓜切開，五個小子蹲在路燈下，放開肚皮大吃。同伴邊吃邊欣賞作案工具，砍刀又輕又薄，手一抖，“嘩啦啦”亂響，細看，砍刀原來是白鐵皮鍍鎳，舞臺上唱戲使的家什。同伴樂了，說你這玩意兒看著嚇人，卻原來是騾子的家伙——中看不中用。我笑謔：“大壯同學是紅旗下的蛋，受組織教育多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拿假刀逗老農(nóng)民玩還行，做刀客當土匪他可不干?！斌氩断s，黃雀在后。治安聯(lián)防隊夜間巡邏，看見幾個家伙行蹤可疑，走近厲聲喝問：干什么的？！幾個小毛賊面面相覷。我強作鎮(zhèn)靜，說小哥兒幾個就住在附近，天熱在家睡不著，出來吹吹風。接著反問：夜里外出乘涼不犯法吧？隊長見得多了，壓根不信我的狡辯，讓聯(lián)防隊員挨個兒搜身，搜來搜去，從口袋里搜出那把砍刀。隊長當即變了臉色，喝令幾個小毛賊排成隊，人人雙手抱頭，押往駐地派出所“說清楚”。腳長在自己身上，豈能乖乖束手就擒。走到黑暗處，趁幾個押解不備，“快跑！”我發(fā)聲喊，扔下口袋，像炸了窩的蜂分頭逃竄。四人順利逃脫。趙大壯走背運，那幾日犯腳氣沒法穿球鞋，只能趿拉雙拖鞋，被人疾步攆上一腳踹倒，拽起反剪雙臂押去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