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迎著大雪又走了幾個小時,路邊出現(xiàn)了一片青磚灰瓦,朱紅大門的房子。房子的煙囪都冒著濃濃的煙塵。一排長說:“進北平了。”
車門縫那,讓一排長和三個班長占了,士兵們就只能擠那幾個小窗口,朝外面看北平。這可是大清皇帝的京城啊,全連也沒有幾個人到過京城,至少一班里沒人到過。一聽說到了北平,每個人最想看到的是皇帝的金鑾殿。大家都想看看這皇帝住的金鑾殿是個什么樣子??墒且粋€窗口,一個腦袋瓜子就擋嚴了。那些擠不上的人,就只能聽那些看到外面的人發(fā)出的驚嘆聲,想著那是個什么樣。
北平的美景和繁華暫時讓他們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恐懼。
“吱——嘎,咣當——”車門拉開了,光亮和冷風同時進來了。一排長大聲說:“整理內(nèi)務,把背包都打好。我們是中央軍,應該有中央軍的樣子。讓北平人看看,讓東北軍看看。一會兒將有大批的記者來,大家注意軍容風紀。排隊下車?!闭f完,他邁出車門,可剛一出車門,腳下一滑,就坐在了站臺的地上。站臺踩實了的冰雪,高低不平,鏡面一樣的滑,排長穿的是皮鞋,就更滑了。那些沒踩過的地方,大家不知深淺,就都擠到了一條小道上了。
趙大柱把著車廂門框下來,把排長扶了起來,又回到車門口,一個個地把弟兄們接下來??稍谡九_上站了一會兒,草鞋不擋雪,腳下又凍得受不了,還不如在車廂里呢。
下了車,沒了擋風的東西,大家雖然把軍裝全穿上了,可是讓風一打就透了,比在車里還冷。
這時連長過來了,大聲喊著:“集合,一連集合。衛(wèi)生兵!衛(wèi)生兵!快他媽的給老子過來,給弟兄們發(fā)藥。疏風散寒,防止風寒感冒?!?/p>
錢財小聲地罵著:“奶奶的,下車不吃飯,先吃藥,這是哪家條令規(guī)定的?”
大牛接過藥說:“水,水呢?”
衛(wèi)生兵看都沒看他,就給別人發(fā)藥去了。
一班長趙大柱在一邊說:“還水呢,用不用再給你找個媳婦來喂你?有藥就不錯了,也不看看啥時候,打鐵烤煳卵子,看不出火候?!?/p>
大牛翻了一個白眼,把藥放在了嘴里。說:“就怕烤不煳,都凍硬了?!?/p>
錢財一下車,就感到北風直往耳朵上刮。他把軍帽往北風刮來的那面歪過去,護住耳朵??粗X財那樣,一些士兵也學著那樣。這時連長走了過來,指著錢財這些兵罵道:“他娘的,都是凍死鬼托生的。軍人死都不怕,還怕凍?這樣下去哪有點軍人的樣子,別給老子中央軍丟臉。注意軍容風紀?!绷R完了,連長捂了下耳朵?!八麐尩?,非把軍裝送到什么他媽的通縣。讓老子望梅止渴???”
鄭連把帽子戴正了,北風直吹了過來,像刀子一樣地割著耳朵。沒辦法,只有捂著耳朵。可是捂一會兒,手又凍得受不了。好在在車廂里,就用布把腳包上了,可在車站上只站了一會兒,還是凍得有些發(fā)麻了,沒法子,只有不停地原地踏步走。步槍和手榴彈都凍得像冰塊子似的,貼在身上,雙手抄在袖子里,縮著脖子,腳下不停地跺著。鼻涕流出來,就用袖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抹,一會兒的工夫,袖子便亮晶晶地凍上一層冰??墒钦l的眼睛都沒閑著,都想看看北平,看看皇帝住的地方。
北平火車站分東西兩個站,京奉站和京漢站。東站是從奉天到北平的,西站是從漢口開往北平的。大家是在西站下車的,出了車站,往東一走,就是前門大街。部隊一走在前門大街上,官兵的眼睛就不夠用了。特別是前面遠遠地就看到的高大的房子,建在城墻上面,大屋頂,飛檐翹角,大紅的柱子,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