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你開玩笑,”魏偉說,“我已經(jīng)查過了,他沒有政治錯誤,他的檔案上寫得清清楚楚:他開會的時候表現(xiàn)不算積極,可也從不落后。他干活的時候樂于幫助別人。他是個狡猾的狐貍,不會給你留什么把柄的?!?/p>
“他不會給你留把柄,可他會給朋友留。”
“他的朋友?你嗎?”
裴新利吃驚地站了起來,他為剛才自己說的話感到羞愧不已。
“你知道他什么把柄?”魏偉看到裴新利又清醒了,連忙追問說。
“我不知道什么。我剛才是在胡說?!?/p>
“你根本就沒有他的把柄?!?/p>
“我是沒有?!?/p>
“好樣的!你是他的好朋友,希望他到北京還能想著你這個朋友,最好讓他想辦法把你調(diào)回去?!蔽簜ゲ粦押靡獾卣f。
“他會想著我的?!?/p>
“他肯定會想你,更想他的娘們?!?/p>
“他的娘們?”
“你不知道嗎?你還是他朋友?!蔽簜ス首鞒泽@地說。
“我知道?!?/p>
“他一定會先把他女人接走,對吧!明年說不定又從北京來一個調(diào)令,把沈倩調(diào)走。這樣他們就團聚了。而你,明年也別想走掉!”
“你想干什么?”裴新利突然警惕地問道。
“沒什么,就是可憐你。你們的事兒和我沒有關系,我犯不著生氣?!?/p>
“我明白了?!迸嵝吕f。
“明白什么了?”
“我告訴你,方以民平??瓷先ダ蠈?,可他沒有一天不在等機會?!?/p>
“等機會?”
“反革命。”
“你怎么知道?”
“他的想法都在一本書稿里,那本書稿是他父親寫的,可他一直留著,上面寫著變天的步驟。”
“這怎么可能?”魏偉兩眼放光,可裴新利的指控太大了,他不敢輕易相信。
“我見過那本書稿,名字叫《中國經(jīng)濟目前如何轉型》。聽了這個書名,你還不明白嗎?他否定現(xiàn)在的公有制經(jīng)濟,他覺得需要轉型?!?/p>
“可我不懂經(jīng)濟。”
“你會懂的,書上寫得明明白白?!?/p>
“那本書在什么地方?”
“在他柜子下面的地里,有一個他挖的坑,書就放在坑里?!?/p>
“你知道這種事情不能胡說?!?/p>
“我不是胡說,我見過。”
“你為什么見過?”
“他想拉我入伙,就讓我看書,我不干?!?/p>
“他同屋的趙永堅知道嗎?”
裴新利遲疑了,他搖了搖頭,顫抖地說:“不知道。”
“這件事情太重大了,如果屬實,不光他跑不了,他北京的老頭子也跑不了。凡是知道這事的都跑不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把自己置身事外?!?/p>
“我想好了。他就是想拉我入伙,我沒答應。你能不能幫我一把?”
“我會給你證明的。我能證明你是好人。這樣吧,你把這件事情寫出來。詳詳細細寫出來,把你看見的、聽見的,都寫出來。要想好了,把事情說圓了,說不圓可不行?!?/p>
這時,院子里響起了號聲,農(nóng)場書記在召集全場的人開會。裴新利想離開去會場,魏偉制止了他。“你留在這里寫材料,一定要詳細。不用去開會了,我會給你請假?!?/p>
魏偉起身,從裴新利身邊經(jīng)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出去把門鎖上,才放心地去開會。
人們?nèi)齼蓛傻刈呦虼笤旱闹醒?,那兒有一個磨盤,魏偉的父親正站在磨盤上等待著人們集合。魏偉看見了人群里的方以民和趙永堅,他們在激烈地爭論什么。
對于方以民和趙永堅秘密組織的學習小組,他早有耳聞,他深信趙永堅是知道情況的。但一年前,趙永堅從一頭狂奔的牦牛蹄下救了魏偉的性命。魏偉只想對付方以民,決定不牽連其他人。
人群聚齊之后,魏鐵頭在隊伍前揮舞著一張紙,大聲地宣布:“北京來了調(diào)令,方以民就要離開我們了!”
人們發(fā)出欣喜又帶著妒忌的叫喊聲。
“我們開個歡送會吧!”一個人提議。
“好??!”大家附和著。
魏偉望著顯得有些矜持的方以民。在方以民的不遠處,站著沈倩,姑娘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愛的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
在屋里寫材料的裴新利對于外面發(fā)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拔叶几闪耸裁??”他邊飛快地寫,邊自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