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也曾去過董記商行,想看看董爺他們回來沒有,如今這狀況,疏影又病著,我也只好要厚臉皮了??墒峭瑯右?yàn)檫@場(chǎng)大雪的緣故,他們的馬隊(duì)仍被阻在城外的山上尚未歸來。商鋪里的人我都不認(rèn)識(shí),自然不好平白給別人添麻煩。
正想著,客棧的伙計(jì)把煨好的藥端了上來,“藥好了,小哥,當(dāng)心燙著?!?/p>
我道過謝,起身向老板娘走去,“勞煩您差人照著這方子再幫我抓幾副過來。”
“好說?!崩习迥锬昧藛巫樱纯瘫惴愿阑镉?jì)去辦了。
我將懷中的錢袋取出,這才發(fā)覺,剩下的銀子竟是連這藥錢都不夠了。
此番出行是男兒裝扮,身上并沒有帶著珠釵首飾可以典當(dāng)?shù)臇|西,我自心內(nèi)苦笑了下,自己何曾落魄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伸手自懷中取出貼身玉佩,這上好的白玉飛燕佩,是當(dāng)初南承曜下的定親聘禮之一。我平日倒是不常戴著,如今帶來鄴城,原是想著作為信物的,卻沒想到竟然派上了這用場(chǎng)。
我將玉佩遞給老板娘,“您就暫且拿這個(gè)去換些銀子吧。”
日日放在身邊,自己也未見有多么喜歡,可如今就要這么輕易地出手了,卻是無端地生出了一絲不舍。這畢竟是南承曜送我的第一件東西,也是那些定親聘禮中,自己最中意的一件。況且,如若他不來尋我,我身上便連一件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沒有了,要見他,更是萬般不易。這樣想著,便不由得朝那白玉飛燕佩多看了一眼。
許是看見了我的表情,那老板娘原本收玉佩的手頓住了,“穆小哥,我是不懂這玉的好壞,但看你的神色,這必然是對(duì)你很重要的東西吧?”
我原本欲否認(rèn)的,但看了玉佩一眼,還是抿了唇輕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只是如果您方便,能不能先幫穆欽存上幾日,待我尋得親人,便拿銀子來贖?!?/p>
“看你說的什么話,”老板娘一面說著,一面就把玉佩往我手里塞,“我又不是缺這點(diǎn)兒銀子用,你快自己收好了!”
我忙推辭,她硬是不肯要,把玉佩塞還給我,“橫豎你是要住在我這客棧的,到時(shí)候一起結(jié)算就行了,我這里走南闖北的人過往無數(shù),別的不敢說,識(shí)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我信得過你!”
我心下感動(dòng),也不好再推辭,只得接過,并再三道謝。
老板娘不以為意地?cái)[了擺手道:“小事一樁,有什么可謝的。不過我說穆小哥,這大冷的天,你可得多穿點(diǎn)兒,這手冷得跟個(gè)冰塊似的,前些日子你不是新買了一件狐裘嗎,怎么也不穿出來?”
我笑笑,禮貌地應(yīng)了幾句,便端了藥上樓給疏影服下,她病勢(shì)未穩(wěn),喝過藥之后,很快便又睡了過去。我替她拉了拉被子,便起身到客棧后面的馬廄去看“逐風(fēng)”和紫燕騮,隱約聽到老板娘的聲音響在堂前,似是有客人來了,這大冷的天,也算難得。
天寒地凍的,千金難求的寶馬,此刻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見我來了,方嘶鳴了兩聲,就著我手中的草料吃了起來。我一邊摩挲著它們的脖頸,一邊微笑著輕聲與它們“說話”,瀲告訴過我,馬兒也是有感情的,且也會(huì)寂寞,需要人去和它們說話,它們是能聽懂的。眼下我不聲不響地騎走了他的寶貝“逐風(fēng)”,雖是料定他不會(huì)不允,卻也不能委屈了它分毫。
身后傳來一陣靜靜的腳步聲,我沒有理會(huì),心想:大概是同住客棧的旅人前來看馬,于是依舊自顧自地同馬兒說著話。等了片刻,仍不見有人上前,身后也再無響動(dòng),我略覺奇怪,正欲轉(zhuǎn)頭,卻忽然聽得一個(gè)淡淡帶笑的聲音響在這呼嘯的風(fēng)雪之中,蘊(yùn)著漫不經(jīng)心的冷,和讓人暈眩的魔性,低低沉沉地在空氣中縈繞不絕。
“竟然真的是你……”
我飛快地回頭,漫天飛雪中,那人身披狐裘,遺世獨(dú)立一般地站著,優(yōu)雅似風(fēng),清貴如月,俊美異常的面容上沾了大片的雪花,而唇邊淡淡的弧度,依舊完美如昔。
這樣的風(fēng)神氣度,除了南承曜,還能有誰?
乍見到他,一時(shí)之間,從上京出發(fā)后沿途的勞頓擔(dān)憂,進(jìn)不了鄴城官衙的無奈焦慮,以及銀兩用盡的窘迫拮據(jù),全都不受控制般地飛快掠過腦際,我的心中竟然涌現(xiàn)出幾許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委屈情緒。眨了眨眼,很好地抑制住了突然上涌的微微淚意,卻清清淺淺地笑了,“殿下要是再不來,我可就沒有銀子付房錢了?!?/p>
他莞爾一笑,上前向我走來,在看到我略顯單薄的衣裳時(shí),略皺了下眉,“這么冷的天,也不多加件衣裳?!?/p>
我用力眨了下眼,接著又眨一下,依舊微揚(yáng)起臉輕笑道:“如果我說,我沒銀子買衣裳,殿下信不信?”
下一秒,在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shí),突如其來的溫暖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襲來,將我的整個(gè)人都包圍了。他敞開狐裘密密地裹住我與他,其實(shí)他抱著我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因?yàn)楣餐谝灰u狐裘之中的緣故,兩個(gè)人的身子,還是不可避免地緊緊契合著。而他低沉的聲音,亦帶著溫?zé)岬臍庀?,就那樣輕輕地拂在我的耳際,“現(xiàn)下不冷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