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板凳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他其實當(dāng)時根本不知道上游的好處，但是王義和的提示讓他的腦筋多轉(zhuǎn)了一個彎。王義和想讓麻錢要上游，那上游肯定就比下游好，王義和不是想讓麻錢做他的上門女婿嗎？他能不向著麻錢嗎？最終他語氣堅定地說還是他要上游，因為開挖上游是他領(lǐng)的工，他對上游的環(huán)境熟悉。

板凳這么一說，麻錢就不好意思爭什么了，他只能選擇下游。他們分別有了楊字和苗字的大印。有了大印的苗麻錢和楊板凳即刻到達(dá)自己的領(lǐng)地，安排牛犋上的管理人員。板凳基本上用的是過去的老人，一方面因為他們干手順了，又積累了很多經(jīng)驗。有很多地方他可能還得向他們請教。另一方面，在維持現(xiàn)狀的同時物色更出色的人才逐漸滲透進(jìn)去，完成新舊交替的過程。而麻錢用的都是慕名而來的新人，他想利用他們磨合期產(chǎn)生的矛盾互相牽制。

板凳在義和隆到處打聽誰家的媳婦剛生孩子奶水好，老額吉精神受了刺激，清楚一陣糊涂一陣的，怕有什么閃失，必須找個奶媽過來帶孩子。義和渠北有一家高姓的，跑青牛犋的 （ 逐水耕種的農(nóng)戶 ），孩子生下三天就得了大頭風(fēng)死了。板凳看那女人除了眼睛哭得像爛桃一樣，身子還算結(jié)實，奶水也旺，當(dāng)天就請過來奶孩子。這媳婦名字叫草花，當(dāng)家的叫高倉。草花一見這孩子就稀罕得放不下手，她想把孩子帶回家奶著，可老額吉死也不同意，于是草花就留下來。這一留草花就不想走了。當(dāng)家的來看過她兩次，看著媳婦白白胖胖的滿心歡喜，于是就商定，等今年的青牛犋了結(jié)了，就到孟柜做短工，好歹小兩口在一起有個照應(yīng)。草花是個勤快人，對孩子很精心，把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凈凈。老額吉總是失口把她叫成紅格格，之后就坐在紅格格做針線的地方嚶嚶地哭，聲音像是另外的一個嬰兒。草花問孩子叫啥名字。老額吉等著麻錢和板凳從牛犋上回來，把他們叫在一起說，我給這孩子起了個名字，你們以后就叫他鐵錘。

說這話的時候她咬緊沒有牙齒的牙關(guān)，兩邊的嘴角深陷下去。

兩年之后，麻錢和板凳分別在義和橋北和義和橋南有了楊柜和苗柜，中間不出五里。離開孟家之前，在老額吉清醒的時候，兄弟倆征求老額吉的意見，老額吉和鐵錘跟誰一起生活。老額吉說，我哪兒也不去，我等孟生回來，我只能和鐵錘的父親一起生活。麻錢和板凳同時說，孟生不是鐵錘的父親。老額吉驚詫地問，那誰是鐵錘的父親？麻錢和板凳像約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地說，我是鐵錘的父親。于是在河套平原奮斗了六年的一對結(jié)拜兄弟，毫不客氣地對對方大打出手。此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