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傷筋動骨后,哥倆雖然在老額吉和香酥二夫人面前表現(xiàn)出彼此過得去,但在內(nèi)心里,還是隔著一層子。說實話,他們不想見到對方,一看到對方,他們就慚愧,他們就想同一個女人,他們就意識到自己是個無恥的小人。他們成了對方的心病。
他們再沒有單獨往一起走,他們不知道該說什么。
麻錢想趕快騎過去,可是他看見板凳向他的方向走來。他不得不停下馬。他不能讓板凳感覺到他在躲著他。理虧才避人呢。他干脆翻身下馬,坐在二餅子車轅上抽旱煙。
板凳向著他走過來,用了一陣子的工夫。他身后背著一個柳筐,時不時地彎下腰,用腳把凍在地上的糞踢起來,用手扔向背后。走近后,他把筐里的糞倒在車上,看著一堆糞說,你這是上哪兒去?
麻錢卷了一棒煙遞給板凳,也看著糞說,到河西邊看看。
兩個人蹲下來吸煙,沒什么話可說。兩個人同時摁了煙蒂,同時張了一下嘴,看到對方要說什么又閉上了。
麻錢說,你現(xiàn)在也是個東家了,讓下面的人撿糞就行了。
板凳說,我自己該干啥還干啥,我不過是借娃娃過滿月,早晚要還給人家的。趁現(xiàn)在不使勁,咋辦?
麻錢說,你說得對,我們托了孟家的福,說不好聽是借雞下蛋,自身不努力,有愧于孟家。
說到孟家,他們都閉了嘴,臉上的表情有點慘淡。
麻錢說,你還恨我嗎?
板凳頓了一下說,鐵錘該叫我什么?
麻錢說,按照后套的習(xí)慣應(yīng)該叫二爹。
板凳說,哦,有一件事,我本來一輩子都不想提了,可現(xiàn)在我想說一說。是楊秀才告訴我讓我承認是鐵錘的親爹。當(dāng)時我不太明白,可我知道楊秀才和王家是冤家,我們都恨王家,他給我出的主意肯定對我是有利的。其實我和紅格格什么也沒有,我覺得自己不配。我有勇氣說我是鐵錘的父親,不是因為我愛財,我只是想要鐵錘這個孩子,我想做他的爹。
麻錢說,你是個老實人,老天爺是長著眼睛的,看得見的。老天爺已經(jīng)把最好的東西給你了。
板凳知道這最好的東西指的是什么。他說,世界上沒有什么最好的。只是到了我這里,我把她們當(dāng)成了最好的。如果我娶的不是喬家的閨女,李家的或趙家的,我依然會好好待她們。我就是這么個人。板凳的言外之意是,他如果娶了小酥也會像對小香一樣好。
麻錢扯過這個話題說,我們兩家住得不過五里,你想鐵錘盡可以接過去。不過鐵錘在苗家你也盡管放心,鐵錘比我的親兒子還親。
板凳說,這么說,鐵錘不是你的親兒子?
麻錢說,我沒有這么說。
這時另外的一個人也背著糞筐過來了。麻錢看著有點面熟。
板凳說,這就是王家喂蚊子的那個后生,叫順子,給我當(dāng)渠頭。這后生比我對糞的感情還深呀。多虧我倆現(xiàn)在是一家子,不然的話,因為義和隆的糞我倆都得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