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那個先發(fā)表的“初稿”。
《紅樓夢考證》(初稿)里,胡適揭露并批判索隱派附會紅學之后,在第二節(jié)的開頭提出了他自己的考證方法、考證方向,同時劃定了范圍。胡適說:
我現(xiàn)在要忠告諸位愛讀《紅樓夢》的人:“我們若想真正了解《紅樓夢》,必須先打破這種牽強附會的《紅樓夢》謎學!”
其實做《紅樓夢》的考證,盡可以不用那種附會的法子。我們只須根據(jù)可靠的版本與可靠的材料,考定這書的著者究竟是誰,著者的事跡家世,著書的時代,這書曾有何種不同的本子,這些本子的來歷如何。這些問題乃是《紅樓夢》考證的正當范圍。
接著,在文中,胡適開始了對“著者”的考證。他找到了一條“最早的記載”,即袁枚《隨園詩話》卷二中的那條曾經被“炒”得頗有些名氣的文字:
康熙間,曹練(克注:應為楝)亭為江寧織造,每出擁八騶,必攜書一本,觀玩不輟。人問:“公何好學?”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見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與江寧太守陳鵬年不相中,及陳獲罪,乃密書薦陳。人以此重之。
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書,備記風月繁華之盛。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也。
當時紅樓中有女校書某,尤艷,雪芹贈云:
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
威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家拘束態(tài),笑時偏少默時多。
胡適說:“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關于《紅樓夢》的旁證材料,要算這一條為最早。近人征引此條,每不全錄;他們對于此條的重要,也多不曾完全懂得。”然后,他就發(fā)揮,并憑此開始了他對曹寅、曹家的考證過程,最后弄成一個新紅學的系統(tǒng)。
不過,袁枚的話很早以前就有人指出不可信。又因《隨園詩話》有幾種版本,上述的一段文字,不同的版本間,不盡完全相同,帶來了爭論。有說是袁枚搞錯了的,有說是胡適征引錯了的。還有說是盜版商的篡改,因為胡適上述所引,是出自道光四年的一個盜版本子。而袁枚的原本,那段話里,并沒有“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也”一句,也沒有“雪芹贈云”四字。所涉文字,盡管不過十多字,但關系非小。為把問題弄清楚,下面說一說袁枚那一頭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