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憂塵的辦公室出來,蘇雅一直呆在妹妹的監(jiān)護病房,整個下午都沒有出來。她就這樣一直坐在妹妹身邊,凝視著妹妹那張被白繃帶纏滿的臉,盡情傾訴這些年來的重重心事。這時的蘇雅,無限柔情,楚楚可憐,仿佛一個被人離棄的癡心紅顏,哪里還有半點驕傲與冷漠的影子。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太陽慢慢地傾斜,慢慢變成血紅色,悄無聲息地沉落了。監(jiān)護病房里越來越黯淡,唯有監(jiān)護儀的屏幕還在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線。
夜色來臨了,醫(yī)院里很靜,偶爾從走廊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病人的咳嗽聲。直到現(xiàn)在,蘇雅都沒吃什么東西,卻沒有感到饑餓。她只希望自己的傾訴能夠起作用,可以喚醒妹妹的意識。既然她能在蘇舒出事的那晚產(chǎn)生痛徹心扉的心靈感應(yīng),那么蘇舒就有可能感應(yīng)到她此時的深情呼喚。
其實,蘇雅何嘗不知道,蘇舒受傷太重,醒過來的希望并不大。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要拼盡全力去爭取。這個世界上,她只有蘇舒這么一個親人了。在她的心目中,蘇志鵬這個名字永遠和父親聯(lián)系不到一起,何況,蘇志鵬從來都沒有被她擁有過。印象中,蘇志鵬僅僅是一個給她提供生活必需品的監(jiān)護人,從來不曾給她帶來半點父愛和溫暖,她和他只有永無休止的謾罵和爭吵。
夜色漸深,蘇雅說累了,停止了漫無邊際地傾訴,拭去臉上的淚水,仰面向天,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淚水流得太多,嘴里全是一股酸澀味,眼睛也有些腫脹。彎下腰,低下頭,湊近了觀察,蘇舒還是那副老樣子,悄無聲息,一動也不動,無論蘇雅怎么呼叫拍打,都沒有一點反應(yīng)。
蘇雅的心寒了半截,軟軟地坐回床頭,呆呆地凝視著病床上的蘇舒,心里空蕩蕩的。從受傷到現(xiàn)在,蘇舒已經(jīng)昏迷了二十多個小時?;杳缘臅r間越長,蘇舒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越大。真成了植物人的話,蘇舒和死人就沒有什么區(qū)別了。到那時,再要治愈她,僅剩下理論上的可能性。
蘇雅的思緒漫無邊際地飄飛,仿佛斷線的風(fēng)箏般。一會兒想到自己陪著植物人的妹妹凄苦一生白發(fā)蒼蒼,一會兒想到自己和母親、妹妹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里重逢歡呼雀躍,一會兒想到自己的尸體被焚燒成灰燼,融入土壤中漸漸腐朽永無知覺。
就在蘇雅胡思亂想時,病房里突然響起一陣鈴聲。
鈴聲很微弱,仿佛病入膏肓的老人的喘息聲,有氣無力,斷斷續(xù)續(xù)。蘇雅猛然被鈴聲驚醒,伸手翻出自己的手機。黑色的三星手機靜靜地握在蘇雅的手心里,并沒有發(fā)出鈴聲。
不是自己的手機,那又是誰的手機?蘇雅循著聲音在病房里尋找。很快,她就找到了鈴聲的來源。
鈴聲是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發(fā)出來的,那是蘇舒的手機——粉紅色的諾基亞手機。不知是由于隔著抽屜的原因,還是手機本身存在質(zhì)量問題,鈴聲顯得有些怪異。一首似水柔情的《香水有毒》變得時斷時續(xù),忽高忽低,沒有一點音樂的美妙,根本就是刺耳的噪音。
蘇雅望著抽屜里的手機,突然間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手機,似乎是某種不祥的兇器,蘇舒身遭噩運就是因為這個手機!她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似乎只是一種直覺,根本說不出什么理由。但是,她為什么會有這種膽戰(zhàn)心驚的直感?是因為妹妹的日記嗎?出事的前一晚,妹妹在日記里說,她接聽到一個奇怪的陌生電話,里面發(fā)生的鈴聲有著某種無法抵御的邪惡魔力,差點讓她魂飛魄散。
也不知道是一直有人在撥打,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鈴聲竟然一直沒有停。蘇雅忍耐了許久,終于還是拿起了蘇舒的手機,掀開翻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是一個陌生來電,號碼是“13871724”。從南江市的諧音來讀,這是一個不吉利的號碼,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用。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手機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呼的喘氣聲,似乎是一個女孩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