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宿舍樓前停下，一個人從副駕下來，是蘇裙，她站住，跟駕駛者告別，一只手從車窗伸出來，在她臉上輕佻地擰了一下，借著路燈，陸虎城看見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通紅、肥大，像一個營養(yǎng)過剩的西紅柿，郭太福，現(xiàn)在這片區(qū)域最高權(quán)力人物。蘇裙嬌笑著打他的手，郭太福發(fā)動轎車，尾燈亮了兩下，轎車噴出一股煙，喘息著離去。

蘇裙沒有立刻上樓，她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有幾秒鐘的停頓，然后轉(zhuǎn)過頭，望向陸虎城藏身的地方。她像一只警惕多疑的小狐貍，早看見他了。

陸虎城從樹后走出來。一株樹不足以藏身。他也不想躲藏。他已經(jīng)承受了最痛的一刀，不在意再來那么幾下。

蘇裙走過來，走到他的身前：“你都看見了？”沒有等他回答，她嘆了口氣，“你早該想到的。”

陸虎城呆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蘇裙在心中嘆氣。她厭惡面對這種尷尬，她本該不理他，直接上樓，讓他去自艾自怨，自生自滅，但是這個眉骨棱棱、像山石一樣冷硬的年輕人身上似乎有種特別的東西，她覺得應(yīng)該跟他坦誠解釋。而且，她有種直覺，坦誠是最好的辦法。

“我現(xiàn)在能夠在廠里實習(xí)，畢業(yè)后可以在這里上班，將來他的承包期結(jié)束，我還可以繼續(xù)到他的公司中任職，拿一份豐厚的薪水，這一切，就是他給我的回報。他跟我有協(xié)議。”她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明白我的意思嗎？”

“所以你就要跟他……談情說愛？”陸虎城沖口問。但是因為氣憤，這個詞顯然用得非常不恰當(dāng)。

蘇裙臉上再次露出那種古怪的表情，然后苦笑：“我們怎么可能……談情說愛呢？我們只……做愛。”

她吸了口氣，把那兩個字艱難地吐了出來。

陸虎城啞然。是的，愛情是那樣的神圣，不容玷污，她怎么可能跟那樣一位老朽之人談情說愛呢？但是，她的言行讓他感到更加惡心，無言以對。過了很久，他才搖頭，滿嘴苦澀：“想不到竟然是……”

“郭廠長有什么不好嗎？”蘇裙聽懂了他的話，她飛快地接口：“他是老，但有錢。人們用鈔票時，從不看它的發(fā)行日期。何況，我又不會成為他的妻子，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做他的妻子有什么好？累。讓他離婚也累。所以，我只需要他的錢，這就夠了。”

蘇裙的話慢慢順暢，神情變得鎮(zhèn)定坦然。一旦邁出第一步，后面就不是問題。

她伸手去撫摸他的臉，他沒有躲避，木然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