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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幻沙錄》 殺生章 四(3)

西域幻沙錄 作者:燕壘生


吃下一塊干餅,他把水囊放好,盤腿坐了下來。這是幻真每天的功課,風(fēng)雨不斷,便是在外面也是一樣。平常打坐時,他心如止水,紋絲不動,但今天怎么都平靜不下來。李圣天身為于闐國主,雄踞漠南,與瓜、沙一帶的曹氏歸義軍結(jié)親,二者犄角相應(yīng),固然勢力大增,想要破壞此事的必然大有人在??墒谴耸聟s不會如此簡單。雖然被稱為于闐少有的英主,但李圣天終究還有剛愎自用之弊。事實上,幻真自己也有點懷疑這會不會是曹議金的苦肉計。甘州回鶻現(xiàn)在與歸義軍劍拔弩張,隨時可能爆發(fā)戰(zhàn)爭,他們?nèi)匀黄埌驳脑?,就在于曹議金的正妻是甘州回鶻公主吧。有鑒于此,曹議金的心里只怕對李圣天也有所懷疑。假如這樁婚事達不到預(yù)期的效果,歸義軍就有個人質(zhì)在于闐國了,曹議金自己玩了這一手,當(dāng)然也防著李圣天效己之故技。

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幻真心里不禁有些茫然。他被稱為于闐難得的大德高僧,可是他知道,在自己心底卻不能如真正的大德高僧那樣八風(fēng)不動。

突然,他聽到屋門被一下推開?;谜骐m在打坐,周圍一切都仍在他耳目之中。他站了起來,看著那扇被打開的門。

屋子里只有羅定風(fēng)。羅定風(fēng)在幻真以金剛羯摩真言強行解去所中邪術(shù)后,起碼還要睡上一個時辰,現(xiàn)在又會是誰?

李思裕在于闐時錦衣玉食,到了石城鎮(zhèn),吃的卻是異邦飲食,倒也別有風(fēng)味,這幾天每次吃飯總要耗上大半個時辰。不過今天他急著要回來看看那羅定風(fēng)如何,胡亂吃了點便離席而去。到了院外,他打了個飽嗝,剛推開門,卻見院子里有個人影閃過。這人影行動極快,他吃了一驚,從懷里一把拔出玉弩,正待斷喝一聲,眼前一花,卻是幻真閃到他跟前,低聲道:“李將軍,噤聲?!?/p>

李思裕見幻真無恙,這才放下心來。他定睛一看,卻見院子里的竟是羅定風(fēng)。羅定風(fēng)身形如風(fēng),雙臂忽上忽下,似乎拿著個什么,但兩手空空,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他學(xué)了乖,小聲道:“真大師,他在做什么?”

“夢游?!?/p>

李思裕這才看到羅定風(fēng)眼神發(fā)直,當(dāng)真不像個活人。在于闐金光寺,有個小僧也有夢游之癥,有時會睡著后又起身到大殿上掃地,掃凈后再回去睡,等醒后卻什么都記不起來。這事被人們引為趣談,李思裕年輕好事,曾經(jīng)特地趁這小僧夢游去看個新鮮,羅定風(fēng)此時的眼神與那夢游時的小僧一般無二。他呆了呆,道:“他在做什么??”

幻真低低道:“這是陌刀術(shù)。想必,他正在與夢中的異相交戰(zhàn)?!?/p>

李思裕這才恍然大悟。他這鎮(zhèn)國將軍雖是從父親手上襲下來的,終究身為武人,幻真一說他便看得清楚了。這時羅定風(fēng)忽地將身一縱,竟拔地躍起足有四五尺,直向院墻前撲去。若撞上院墻,定然會撞個頭破血流不可。他吃了一驚,正待上前,卻覺身邊微風(fēng)一動,幻真不知怎么一來便已搶在他身邊,一把托住了羅定風(fēng)。羅定風(fēng)身形高大魁梧,比幻真足足大了一圈,但在幻真手上卻輕巧之極。幻真一托住他,左手極快地在羅定風(fēng)頸后點了幾點,羅定風(fēng)登時不再動了。

李思裕跑上前來,扶住羅定風(fēng),道:“真大師,現(xiàn)在怎么辦?”

幻真道:“扶他到床上去吧?!?/p>

羅定風(fēng)和李思裕的個頭倒是不相上下,但李思裕扶著他仍覺吃力。把羅定風(fēng)放倒,李思裕嘆道:“這人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真大師……”他還沒說完,卻見幻真眼中有些異光,心頭一亮,道:“真大師你有辦法了?”

幻真點了點頭,微笑道:“此人既然會夢游,就說明他應(yīng)該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p>

李思裕心中也是一陣欣喜,但想起羅定風(fēng)最后突然躍起,那顯然是孤注一擲的招數(shù)。這羅定風(fēng)出手有力,身形也敏捷異常,擔(dān)任送親使的定然也是千挑百挑的精兵,那么他們到底遇到了什么人?歸義軍的公主真落到那人手中,到底會如何?

他越想越是心悸,方才這點欣喜已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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