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完了壺卜效應的故事,我對小劉和小高說道:
“這個世界是平衡的,各種社會力量錯綜結合、相互制約而構成一個渾然有機的整體。任何力量的變化都將以連鎖反應的方式,作用到每一個因素之上,所有的因素都會因為這一微小變化而發(fā)生反應。這種反應在某些局部是極為細微的,不被察覺的,而在另一些局部地區(qū),這種反應卻被放大,呈現出你無法料知的后果。
“所以你們要聽著,我把警界傳奇神探威伯的一句話送給你們——人是有局限性的生物,既不可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沉溺于低于人性的惡,兩者都是邪惡。這句話如果你們體會到了的話,必然是終生受用不盡?!?/p>
聽了我的話,小劉和小高面面相覷,看得出他們正在努力思考,可是卻無法捕捉到故事的原理。好長時間過去了,小高試探性地問道:“夏警官,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郝斯文奇案關鍵是在他家隔壁?可是那一對夫妻我們查過了,他們?yōu)槿朔浅@蠈嵄痉?,未曾涉及任何罪案?!?/p>
這可就傷腦筋了。我閉上了眼睛,用心思考。
小劉和小高卻在一邊爭論了起來,仍然是爭論郝斯文奇案。小劉持第三種可能性觀點,認為此事是由那個女人、郝斯文及樓梯上的監(jiān)視者三人同謀,將那個女人藏在了樓里,目的是為了掩護女人逃脫賊伙。
小高則是第四種可能性觀點的支持者,認為那個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與案子無關,這起案子就是那伙人搞的惡作劇,因為他們都是些不法之徒,都曾經被警員懲治過,對警員懷有惡意,所以故意制造假案,讓警局難堪。
兩人爭執(zhí)不下,就請我來評理:“夏警官,你說說看,我們兩個,哪個更有道理?”
我嘆息道:“不是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嗎?這世界是平衡的,人既不可以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以沉溺低于人性的惡,兩者都是邪惡。”
小高和小劉悻悻然:“夏警官,你說話好深奧哦,難怪大家都說,你是最有可能承接威伯衣缽的人?!?/p>
我吃了一驚,問道:“真有人這么說過嗎?”
小劉和小高道:“大多數人都這么說,當然也有人說你是浪得虛名。”
“浪得虛名,應該是對的。”我說,“要不昨天那兩個監(jiān)護我的警員,對我的態(tài)度怎么那么冷漠嚴厲呢?”
小高突然說道:“夏警官,有句話我其實不該說,可是我忍不住,非說不可。你知不知道,有人認為郝斯文這起案子,幕后的策劃者就是你?!?/p>
“我?”我驚得差一點跳起來,“怎么會有這種說法呢?”
小高道:“是這樣的,有人認為,如果排除了浴室進去的是女人,出來的是老太太這個細節(jié),那么,郝斯文案與你正在偵查的潘家?guī)浉呖帐й櫚?,具有類似的性質。有人認為你已經偵破了潘家?guī)洶福圆艜邉澓滤刮陌?,以證明自己的能力?!?/p>
“這簡直……”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那他們?yōu)槭裁床徽J為潘家?guī)浉呖帐й櫚概c郝斯文案是同一伙人所為呢?”
小高道:“總之,他們認為你肯定是偵破了潘家?guī)洶?,而我對此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但現在我不懷疑了。”
“你……我……”我氣急敗壞,“小高,說話要講證據?!?/p>
小高道:“沒證據,反正我相信這一點?!?/p>
小劉也在一邊道:“夏警官,你不要怪我們,我們也是想不明白,你既然偵破了潘家?guī)洶福瑸槭裁床粚懡Y案報告,不通報給大家呢?”
“那是因為……”我氣得躺下,“好、好,你們兩個小家伙,原來是有備而來,我竟然栽在了你們兩個小東西手里,這要是說出去,那可真是……真是太丟人了?!?/p>
小高和小劉卻根本不理會我的懊惱,窮追不舍:“夏警官,我們沒有說錯吧?”
我說:“我要睡覺,可不可以?”
小高和小劉有點悻悻然:“夏警官,何必這個樣子呢?你是有威望的老探員,對我們這樣冷漠,不妥當吧?”
我按鈴,叫來護士,說道:“護士小姐,病人活活被人吵死在病房里,這種死法是不是有點別開生面了?”
護士強忍著笑,將小高和小劉趕了出去。我把被子蒙在頭上,呼呼地睡了一覺。等護士再叫醒我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吃過飯,我又睡了一覺。醒來后見一個醫(yī)師帶著幾個護士來查房,仔細地問過我的情形之后,說:“觀察期過了,沒有任何異常,你可以收拾一下,回家去睡了。”
我謝過醫(yī)生,出來辦理出院手續(xù),醫(yī)院的病人很多,要排很長時間的隊。我一邊排隊,一邊在心里罵:媽的,那些殺千刀的同事,不需要他們的時候,擠在你耳朵邊上吵個不停,等你真指望誰來幫你排個隊,卻連鬼影都找不到一個。
我在醫(yī)院門口攔了輛出租車,行不多遠,我偏一下身,從司機的后視鏡中,看到一輛藍色的轎車從后面追了上來。開車的人戴著墨鏡,頭上還壓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到眉毛處,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執(zhí)行跟蹤任務。
我吩咐出租車轉彎,轉過去之后我立即下車,向最近的一條巷子里奔去。
躲進巷子里,我看著出租車駛遠,那輛藍色的轎車緊追了上去。等了幾分鐘,就見藍色轎車返回來了,駕車人把車停在路邊,腦袋鉆出車來東張西望。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依稀記得此人是在市郊的一個小警局里工作,并沒有跟我共事過。但我曾經見過他的照片,過目不忘這種本事,對吃警事飯的人來說,是絕對必要的。
當他的目光轉向我的時候,我故意轉頭,慌里慌張地往巷子深處走。走幾步,裝作彎腰撿掉落的東西,正看到我的同事拔槍在手,急急地追趕上來。
被他手中的槍嚇了一跳,我本能地撒腿就跑。
同事持槍追了上來。
疾奔中我扭頭看,看到的是一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