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人情往來。張青染說，你要是上人家家里去呢，總得帶個什么進(jìn)門吧？太普通的禮物是拿不出手的。也不能老在人家家里坐著，禮節(jié)性地坐坐就告辭。一來人家沒耐心同你無話找話，二來過會兒說不定還有人要來。你不上門也行，就請人家出去吃飯呀、打保齡球呀、洗桑拿浴呀。這就需要你了解他的興趣。

劉儀瞪大眼睛，說，有你講得這么復(fù)雜？

張青染笑道，你以為我哄你？不論哪種接觸方式，我們都花費不起。

其實我也想過怎么處理這開支，就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有些人有一些做生意的朋友，就拉他們來做東請客。這叫羊毛出在豬身上。那些生意人也正想攀附當(dāng)官的，也樂得當(dāng)冤大頭。有些人自己家里本來就有錢，家里人也愿意資助他，讓他在官場上出頭，這叫政治投資。我們一無做生意的朋友，二無有錢的親戚，這事就難辦了。麥娜的錢只能躺在銀行睡大覺。

你不要一說錢就打麥娜的主意。她的錢要留著她有一天回來自己用的。說到這事劉儀就有些不耐煩，抬手關(guān)了床頭的燈。

可兩人沒有一絲睡意，都陷入一種無奈之中。張青染曾為自己總是得不到領(lǐng)導(dǎo)的賞識苦惱過，他甚至希望這世道一下子大亂了，某位領(lǐng)導(dǎo)倒霉了，所有曾投靠他的人都背叛了他，只有張青染一人成了他的患難知己。后來風(fēng)水一轉(zhuǎn)，這位領(lǐng)導(dǎo)又得勢了，想起他落難時的窮朋友張青染。

于是張青染就發(fā)達(dá)了。但這種傳奇故事看樣子不會發(fā)生。這城市日日吉祥，夜夜笙歌，好一派國泰民安的氣象。

戶外慘白的路燈把光溜溜的梧桐樹投影到窗簾上。北風(fēng)正烈，樹影便張牙舞爪如同鬼怪。張青染望了一會兒，眼前就有了幻覺，很是怕人，他便轉(zhuǎn)過身子，朝里面睡。劉儀見他動了，也轉(zhuǎn)過身來，對面抱著他，說，你還沒睡？睡了吧。他不做聲，劉儀又說，我剛才也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們就破費一點吧。先不急用麥娜那些錢，只取我們自己的。

到時候?qū)嵲谔o了，就只當(dāng)借用一下她的錢吧。

好吧。張青染說著長長地嘆了一聲，抽手去抱了老婆。

第二天，劉儀就從銀行取了五千元錢出來，遞給張青染，說，你先拿著這些，用了再說。

張青染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接了錢。劉儀問他準(zhǔn)備如何動作，他說還得好好想想。于是他懷揣著五千元錢，成天想著這事該怎么辦。他的錢包里很少有這么多錢的，就總感到放錢包的左胸沉甸甸的。又總?cè)滩蛔∧檬秩ッ?，就像魯迅筆下的華老栓。

好幾天過去了，他還沒有想好怎么用這錢。心想總得有個由頭，不能冒冒失失就到人家劉主任家里去傻坐，或者請人家出去玩。最近沒有什么節(jié)日，春節(jié)早過了。既不知道劉主任的生日，又不知他家有什么好事。

劉主任大兒子前年就去美國留學(xué)了，要不然沖著賀喜他兒子留洋這事兒也可上上門。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好的借口。哪怕是這會兒劉主任生一場大病，他上醫(yī)院看看也好?？蓜⒅魅纬商旒t光滿面，精神抖擻。

這天正吃著晚飯，劉儀問他怎么樣了。見他還沒有動靜，就說，你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們官場就是有意思，這種事一定要做得遮遮掩掩。既然這么怕丑大家干脆就做君子呀！我們公司就不同，業(yè)務(wù)員去拉業(yè)務(wù)，直來直去，摔一把票子給人家，明說了，這事請你關(guān)照。哪來這么多曲曲折折！

張青染搖頭晃腦說，你哪里知道，官場也早如此了。有些人請客送禮就沒有這么多顧慮，包一把票子往人家辦公桌上一擺，說都不說一句，掉頭就走。可我就是做不來。一則總覺得人家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覺悟高，萬一批評你一頓怎么辦？二則這么一點藝術(shù)都不講，直奔主題，把自己人都弄得很小了。

大人背后也是小人。你做不得小人，就成不了大人。我就不信那些大人們在更大的大人面前也是趾高氣揚的。劉儀說。

張青染說，依你所說，我也小人一回？好吧，就依你的，哪天厚著臉皮請他吃飯去，把李也請上。吃完了再請他去打保齡球，聽說你那位家門最喜歡打保齡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