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習慣吧?！变邆愡态幍氖郑橇讼滤氖直?，“從我記事起，我奶奶就帶著我去教堂。每到周日，大家都穿得很整齊，先生們西裝革履，女孩子一定要穿長裙，帶上一本《圣經(jīng)》，隨家人進教堂，不能遲到?！?/p>

沿途，半環(huán)月色磨成薄霜，灑遍靜謐的鄉(xiāng)間小道。汽車駛到一路口，溥倫牽著柳碧瑤下了車。

月色在此戛然而止，一條江水斑斕粼粼，碧水環(huán)城而流，倒映了滿城燈火。一只漁舟蕩在江面，緩慢劃碎滿江的霓虹。兩人站在江邊，遠眺高樓斜角的那片月，任由長風輕舉衣襟。

“真是座美麗的城市，”溥倫感嘆，“可惜這里的冬天太冷?！?/p>

柳碧瑤聽著搖櫓聲，忽然問：“你想家嗎？”

“有時候會想。那里，也有一條長河，繞過城市中央，將整座城市分為南北兩岸?！?/p>

“一定很美?！?/p>

“是很美。河岸還有座古老的圣母院，每到周末，會有美麗而驕傲的姑娘們進進出出……”溥倫擁住柳碧瑤，低語，“這里的姑娘也很美，而且似乎更加驕傲?！彼戳态幟媛恫粷M的神色，滿臉壞笑，“你和她們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

“哪里都不一樣?！彼D(zhuǎn)了個話題，“你知道那座圣母院在天黑的時候看上去像什么嗎？”

“像什么？”

溥倫對著她的耳朵說：“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趴在河邊……”

在這座城市里，人們分辨不出四季。無論是春色溶溶或是秋聲空靈，世事如初升的月輪照開地脈，人們只辨圓缺，不問時分。遠起的清籟聲聲入耳，過往離別只道是尋常。夜色總能源源不斷地給予墜入情網(wǎng)的人們無限的憂愁。風吹得發(fā)絲涼，柳碧瑤憂慮地問：“你會走嗎？”

“我為什么要走？”

“那里是你的家?！笔前。缢麄兯f，他本來就是屬于那方遙遠的土地。

“我的工作在這里，”他像是安慰她，“想走也走不了?！?/p>

“你真的想回去？”她問他心底的想法。

“不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回去了，我?guī)阋黄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溥倫緊握柳碧瑤的手指。

柳碧瑤突然覺得傷感，感覺某日的離別似乎近在咫尺，她后悔自己問這樣的問題，未來遙遙不可知，她把傷感莫名提前了。柳碧瑤像是自問：“你會帶我走嗎……為什么是我？”

“因為沒人能拒絕得了愛情?！变邆惔鸬酶纱?。他不想繼續(xù)這個沉重的話題，換了輕松的語調(diào)，“我剛來上海的時候，碰到了一個有趣的姑娘?！?/p>

柳碧瑤斜睨他一眼，“什么姑娘？”

“不知道，我親眼看到她從樹上掉進園子里，驚慌失措的模樣，懷里還抱著個包袱……”

柳碧瑤的心怦然一跳，多么遙遠的事情啊，他還記得這個。她滿懷期待地問起他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她好看嗎？”

“沒看清楚，臉花得跟貓一樣?！?/p>

也許是出于錯覺，柳碧瑤看見水光映在溥倫的眼里，清澈如眼前流淌的江水。夜幕綴著幾顆星斗，似舞女胸襟點綴的珠片，半閃半隱地釋放輕浮放蕩的氣息。這本是一座迷人的城市，這本是個迷人的夜晚，為何她的心里布滿隱隱的怨意？

柳碧瑤感到由衷的愧疚，“那幅畫……”

“你記住，你沒錯，錯在他們?！变邆惏蚜态幈伙L吹散的鬢發(fā)攏到耳后，鄭重地說，“別為此事自責?！?/p>

“那我們該怎么做？”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更愿意把這件事當成一件私事來處理?！彼Ьo她，“我不想你有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