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只叫緬因州的熊 9

新罕布什爾旅館 作者:歐文(Irving, John)


沒有人曉得這只熊到底學了些什么——甚至弗洛伊德有時也莫名其妙。

他們在午后露天宴會上的“表演”,與其說熊是主角,倒不如說是弗洛伊德和摩托車。弗洛伊德先駕車兜圈子,熊坐在側(cè)座上,頂篷卸下——活像飛行員坐在開放式的機艙里,只差沒有操縱桿。緬因州在公開場合通常都戴著口罩,那是個紅皮口罩,讓父親想到曲棍球賽偶爾用到的護面。戴了口罩,熊看起來個子變小了,原本就有皺紋的臉擠得更皺,鼻子也扯長了些,簡直就像只發(fā)胖的狗。

他們一圈又一圈地繞,等觀眾看膩了打算轉(zhuǎn)頭繼續(xù)聊天,弗洛伊德便停下車讓引擎空轉(zhuǎn),走到側(cè)座邊用德文對熊大聲吆喝。這下觀眾可樂了,主要是聽人講德文太好笑。弗洛伊德繼續(xù)吆喝,直到熊慢吞吞地爬出側(cè)座,跨上駕駛座,沉甸甸的熊掌放在車把上,它的腿太短,夠不到剎車和底板。接著弗洛伊德坐進側(cè)座,下令開車。

毫無動靜。弗洛伊德坐在側(cè)座,對沒反應的熊大聲咆哮。熊默默攀著車把,在座墊上前后搖擺,兩腿懸空晃個不停,仿佛在水中漫步。“緬因州!”有人喊道。有些害臊的熊鄭重地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動。弗洛伊德一邊吼著大家愛聽的德國話,一邊爬出側(cè)座,走到駕駛座旁。他打算教這只畜生騎摩托車。

“換擋!”他抓起熊的一只巨掌,放在車把上離合器控制的位置。“加油!”他吼道,用另一只熊掌讓引擎加速轉(zhuǎn)動。弗洛伊德那輛三七印第安的排擋桿豎在油箱旁,駕駛要換擋,得驚險地暫時放開一只手不握車把。“啟動!”弗洛伊德喊道,一把將車子推到前進擋。

熊騎著摩托車越過草地,引擎發(fā)出穩(wěn)定的低鳴,速度不增不減,只是直直地朝著體面的賓客沖去——那時,男人就算剛運動完也戴著帽子,亞布納的男泳客甚至還穿連身帶帽的泳裝——雖然短泳褲在三十年代已經(jīng)風行,緬因人卻不時興這么穿。不論男女,外套都有墊肩。男人穿又寬又大的法蘭絨上衣,運動的婦女穿便鞋著短襪,正式打扮則是有腰身、泡泡袖的洋裝。熊就朝這么一班人沖過去,弗洛伊德在后追趕,所到之處無不引起一陣色彩斑斕的騷動。

“Nein!Nein(不對)!你這只大笨熊!”

戴著口罩、表情成謎的緬因州,將肥嘟嘟的身子從車把上向前傾,繼續(xù)往前沖,路線只稍微偏了點。

“你這笨畜生!”弗洛伊德直嚷嚷。

熊把車騎開——穿越宴會的帳篷時從不撞倒支架,也不會扯到餐桌和吧臺上鋪滿酒食的白亞麻桌布。侍者在偌大的草坪上窮追不舍。打網(wǎng)球的人在球場上喝彩,可是一看熊靠近就棄拍而逃。

不管熊曉不曉得它在干嗎,它不會碰到圍籬,速度不會太快,也從不騎到碼頭,爬上游艇或捕蝦船。等觀眾差不多看膩了,弗洛伊德也一定趕上它了,抱著寬闊的熊背騎在后面,把熊和三七印第安帶回宴會上。

“它還有點小毛??!”弗洛伊德對觀眾喊道,“不過,就像你們說的,‘瑕不掩瑜’!別擔心,它會學乖的!”

這就是表演的全部內(nèi)容,一成不變。弗洛伊德教給緬因州的只有這么多,他說緬因州只學得會這些。

“它不是只聰明熊,”弗洛伊德告訴父親,“我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它年紀已經(jīng)大了。我本來以為還可以,它簡直跟小熊一樣聽話。偏偏林場的人什么都沒教它。橫豎那班人啥也不懂,跟動物沒兩樣。他們只曉得把它當寵物,喂飽了安分就成,可是卻養(yǎng)得它成天打混、無所事事。跟他們一樣。我猜它愛喝酒的毛病也是林場的人教出來的。它現(xiàn)在不喝了——我不讓它喝——但它老是一副想喝的樣子,懂嗎?”

父親不懂。他只覺得弗洛伊德很了不起,而三七印第安是他見過最漂亮的機器。休假時,父親會騎著它載母親沿著海岸兜風,兩人抱在一起,海風吹得一身清涼。但他們永遠不落單,摩托車要開出亞布納旅館,緬因州非在側(cè)座同行不可。要是不帶它,緬因州會兇性大發(fā):老熊只有這時才會跑,而熊跑起來可是快得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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