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多鐘,我坐在辦公椅上,面對電腦屏幕,腦子里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像宿醉未醒。
電話響了兩次,我直接按了拒聽鍵。
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昨晚走出飯店后我跟馬克告別,然后伸出手撫弄了一番他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
“你還好嗎,小雨?叫你小雨可以嗎?”馬克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聲詢問。
我抬頭沖他笑著,像個輕浮女郎。我可以把這一切歸咎于酒精,但我心里明白,不是那樣的,我很清醒。
美食街上仍舊燈紅酒綠人來人往,我與馬克相擁著走過這條街。眼看就要到地鐵站了,馬克摟著我的胳膊用力拉了我一下,我們朝左邊一條巷子里拐去,那兒有家經(jīng)濟型連鎖酒店。
馬克用他的身份證登記了一間標房,服務員瞥了我一眼,沒有吭聲。我倆在她會意的目光中走到電梯前,好在這家酒店總共只有五層樓,電梯很快來了,我們走進去,默不作聲。
開門,開燈,鎖門。馬克開始親吻我的臉,手伸進了我的內(nèi)衣。我忽然想起晚飯吃的是韭菜餃子,于是提議先去刷牙洗澡。
“不?!彼f不,然后把頭扭過去,動作粗暴了些。
索性放蕩形骸,筋疲力盡。
我離開房間時,馬克坐在床邊發(fā)呆。他問我要不要再待一會兒,或是他送我回家。我悶悶地說算了,我先走,他隨意。
身體交媾后產(chǎn)生的寂寞感,使我倆看上去像一對呆子。
我想叮囑馬克對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又覺得這話純屬多余。馬克如何處理這件事與我無關(guān),對我來說,從今往后,在我沉重的裝滿心事的行囊里又多了一個秘密。
如此而已。
手機再次響起,我看了看屏幕,是齊軒。我跑到走廊上,深吸一口氣,按了接聽鍵。
“壞消息。國慶節(jié)我要在北京呆著?!饼R軒的聲音聽上去像要哭出來,他問,“你過來嗎?”
我怔在那兒,命令自己回過神來。我把火車票、酒店、最近要交的圖紙之類的事在腦子里捋了一遍。火車票估計買不到了,只能飛機往返。酒店由齊軒安排。至于圖紙,回來干上兩個通宵就能搞定。
“算了。”正當我把一切考慮好準備開口時,齊軒一句算了讓我暈頭轉(zhuǎn)向。
“我說說而已的。你來了我也不能陪你。”
“沒關(guān)系,我也想見你?!蔽也恢雷约赫f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齊軒嘿嘿笑了笑:“算了,再過幾天不就見到了?”他把話題扯到別處,無非是問我最近忙不忙,上海的天氣如何,不要太累,建議我去看場電影。
電話掛斷后我仍在考慮去北京的事。我們只分離了一周,但在我看來,這段感情已危機四伏,需要做點什么才能讓我安心。
辦公室里艾米正好在給她旅行社的朋友打電話問火車票的事,我湊上去低聲請她幫忙問一下去北京的車票。艾米“哦哦”幾聲后沖我擺擺手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又上網(wǎng)查了下去北京的航班,果然,票是有的,但沒有一丁點兒折扣。
艾米放下電話跑到我座位邊上。
“克萊爾,你還要去北京嗎?我同學說可以把你安排進旅游團里?!?/p>
我抱歉地表示不去了,多謝艾米與她同學的熱情和美意。
這樣一來,聲勢太大了點。艾米熱情是不假,喜歡八卦也是真的。我可不喜歡被人在茶水間以及四樓食堂談論我的戀情,千里探情郎啊,相約在北京啊。行政和市場部的幾個女同事們挺有文采,帶色的笑話說得隱晦而有趣,有時我也愛湊過去聽她們聊天。想象著自己成為她們議論的對象,我頓時渾身不自在。
打開工作郵箱,一封標題為“康城飛鴻”的來信出現(xiàn)在第一頁第三行。我對康城既排斥又有著揮之不去的好奇,于是我首先打開這封信。
是一封邀請函,邀請我參加母??党且恢械男c。郵件包含一個附件,看上去是一張照片。
打開附件,是我在康城一中的畢業(yè)照,照片中的董微雨,體型碩大,觸目驚心。
郵箱地址以kcyz打頭,貌似康城一中的縮寫,但我不認為校慶組委會的人有閑心干這種事。想想看,每年七八個畢業(yè)班四百多名學生,六十年來,會產(chǎn)生多少張畢業(yè)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