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堆擠擠攘攘的千牛中,一名年紀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下半身著重鎧,上身卻只穿一件輕薄的明黃色綢袍,且偏袒著左肩,一臉難以言述的傲慢,周圍的千牛備身緊緊將他圍在中間,若不是正好在下河岸的陡坡上,尋常是絕對看不到他的——若沒猜錯,這位便是如今大唐太子李重俊。
因為重茂的關系,謝云流對這位傳說中蠻橫十足的太子并無好感,只遠遠望了一眼,轉身便走。
橋墩旁邊有一條狹窄的土路通向橋頭,此刻自是擠滿了人馬。謝云流右掌在橋墩上一拍,身體借力陡然升起一丈,再一掌擊出,輕飄飄地便越過三、四個人的腦袋,落到了橋頭的路面上。幾個已經(jīng)上到路面的千騎不意他驟然出現(xiàn),嚇得同時拔出腰刀。
謝云流撣撣衣袖,看也不看眾千騎一眼。
“干什么?我說過的話要再說一遍嗎?”
眾千騎訕訕地休刀還鞘,向謝云流身后的人行禮,轉身便走。
謝云流亦不回頭,向前便走。
“重茂……他還好嗎?”
即便身后是太子親聲召喚、或者再一個硝石霹靂彈響起,也不會比這句話更令謝云流震驚。他的腳步蹣跚了一下,回過身來。
那宮裝女子站在格車前。謝云流這才看清楚,她大約也是十六、七歲模樣,和自己差不多大,穿著一身靛藍底蜀繡德萬字的宮裝長袍,卻沒有如時下宮中女子一般剃去眉毛,點胭脂眉,也沒有挽著貴婦們流行的金步搖,齊腰長發(fā)僅用一圈金箍挽在腦后——不施粉黛的模樣與莊重的宮裝都是如此顯眼,明艷不可逼視。爬上路面的千騎們一一在她面前深深行禮,面對著她后退十步以上,方敢轉身走開。
“不知……”
“你是純陽宮弟子——從溪谷跳上橋的這一式,是純陽心法中的梯云縱,那必是純陽宮中頂尖的弟子,”那女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這時節(jié)你在這里,必是送純陽宮中的李重茂回京,是也不是?”
謝云流不善作偽,臉上表情極其精彩的掙扎了一下,忽然間不知說什么好。
“重茂,他還好吧,”那女子走上一步,抖抖沉重的袍袖,“他在哪里?”
“……”
“他就在這附近?”那女子皺眉道,“你——你沒陪在他身邊?”
她回頭看了一眼,太子雄偉的馬隊正在渡河,河中一時金紫耀眼,上百名騎士、戰(zhàn)馬,發(fā)出轟隆隆的喧囂。
她回過頭來,道:“重茂不在這里,對吧?!?/p>
這并不是什么問句,謝云流聽得清楚,想得明白,只好點點頭。
“敢問閣下是純陽宮的——”謝云流正要開口,那女子卻忽然舉起手,自問自答道,“啊,你不用說……原來是純陽宮大弟子謝云流,謝大俠?!?/p>
“正是在下,”謝云流被她這一舉動弄得一怔,似乎一切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只好抱拳道,“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