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陽還沒升起,我被甲帕的歌聲吵醒了。他是唱著歌從古寨走回帳篷的,在這樣美妙的早晨,歌聲別有韻味。
甲帕回來便生火,火堆上傳來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我鉆出帳篷,看見蘇洛也起來了。他用納西語和甲帕說著什么,甲帕給了他一拳,他笑著跑到河邊去洗臉。
我拿著洗漱用具走到河邊,忘記脖頸處蛻皮了,用沾了冰涼河水的毛巾擦脖頸,一種鉆心的痛讓我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喊叫,嚇得大洋和兩位馬腳子都跑到我身邊,問我怎么了。
眼底涌起了淚花,但我咬緊牙把淚咽了下去,笑笑說:“不小心碰到蛻皮處了?!?/p>
這時,太陽躍出了山巔。幾條狗在一戶人家的曬壩上嬉戲,院墻上一只公雞扇動了幾下翅膀,開始鳴叫。隨后古寨里升起炊煙,一隊馬幫從村里走出來,聽說是去依吉馱運政府發(fā)放退耕還林的補助糧食。
甲帕打好酥油茶,蘇洛開始做早飯,他要做蕎面餅。
木瓜鄉(xiāng)長來了,同我們一起吃早飯,邊吃邊聊,講起了俄亞村民們的精神支柱——東巴文化。
俄亞大村的東巴教是明代嘉靖、萬歷年間由云南省的麗江、中甸等地傳入的。古寨的村民一直信奉東巴教。東巴教信奉多神,崇拜日月星辰、山水風火等自然現(xiàn)象和自然物。東巴教沒有寺廟,也沒有嚴密的組織,奉神話人物丁巴什羅為始祖。
唐代以后,納西族與吐蕃接觸頻繁,受西藏本教的影響較大。據(jù)說,四百多年前,俄亞大村只有四戶人家,其中東巴多塔家就是專門從事東巴教活動的“經(jīng)師”——東巴教的男性巫師,亦稱東巴。東巴全是世襲,彼此沒有能力高低之分,只有掌握東巴經(jīng)書知識多少之說。東巴大多數(shù)都是勞動人民出身,不脫離生產(chǎn)勞動,凡是村里有人敬神、驅(qū)鬼、婚姻、喪葬,都要請東巴去念經(jīng)、做法事,并給他一定的實物作報酬。
隨后,木瓜鄉(xiāng)長帶我們拜訪了古寨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東巴。那位東巴老人曾到麗江交流過東巴文化,回來后說俄亞的東巴文化更原始。
走進東巴老人的家,他穿著一身粗布衣,獨自坐在屋門口,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遠處,口中念念有詞,似在祈禱著什么。
鄉(xiāng)長很友好地跟老人打招呼,并指向我用納西語跟他說著什么。老人看了我一眼,眸子露出激情,扶著木門緩慢地站起來,轉(zhuǎn)身進屋抱出來一摞厚厚的《東巴經(jīng)》。
我虔誠地迎上前去,老人沒有立即翻開《東巴經(jīng)》,而是用納西語講著,鄉(xiāng)長翻譯說《東巴經(jīng)》是用納西族在本民族語言基礎上創(chuàng)造的象形文字所書寫的,東巴們用這種文字寫經(jīng)書,稱為《東巴經(jīng)》。東巴老人說,東巴經(jīng)書約有兩萬余冊,共為五百多卷。早期納西先民對天地原始狀況和人類自身起源認識,都記錄在《東巴經(jīng)》中,并通過《東巴經(jīng)》傳承下來。
老人說現(xiàn)在村里的東巴經(jīng)書已經(jīng)很少了,而他保存了兩百多冊。這些古老的經(jīng)書已經(jīng)陪伴他一生了,很多都已破舊不堪,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整理那兩百多冊經(jīng)書,重新抄錄翻新,然后傳承給兒子。
老人慢慢展開他拿出來的《東巴經(jīng)》中的《神路圖》,確實有些破舊了,畫幅長十余米,是用比甲骨文還要原始的圖畫象形文字書寫的,集書畫于一體,線條流暢,筆法簡練,色彩鮮艷?!渡衤穲D》主要用在喪葬時超度死者亡靈儀式上,從天堂畫到地獄,布局合理,完整的象形文字在靜默中訴說著送魂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