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揚眸中殺氣一頓,手中的刀險險地停在蘇臺的頭頂。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在血腥的廝殺之中,在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之上,衛(wèi)國將軍傻傻地愣了神,他幾乎聽不見耳畔兵器相接的刺耳摩擦,看不見四處飛濺的鮮血和殘肢,忘記了身為將軍的職責,連穿透他肩胛骨的箭也沒讓他感到疼痛。
他像瘋了一樣,在如此慌亂搏命的戰(zhàn)場之中,放下刀,只為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粗糲的大掌撫過她蒼白青紫的臉頰,給她染上了血污和塵埃。他恍然失笑:“蘇臺,你可是來找我討債的?”
這熟稔的語氣仿似當初花前月下,他輕輕吻著她的額頭,無奈地淺笑:“蘇臺,你可是給我下了蠱吧?”
蘇臺想,他們之間誰欠了誰的債,誰中了誰的蠱早就已經(jīng)說不清楚了。入了情障沒有出路,捉住是滿心的仇恨,而放下更有無盡的痛楚。她和霍揚,行至今天這樣的地步,都是命吧……
恍然之間,又是一支利箭自霍揚身后射來,蘇臺猛然回過神,撲身上前,一把抱住霍揚,就地一滾,險險躲開那支利箭。
蘇臺趁此機會解下他披在肩上的大麾,隨手一扔,霍揚內(nèi)里的鎧甲與尋常士兵無異。蘇臺將他扶起來,在混亂的廝殺中跑動了幾步,三萬戎兵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衛(wèi)國大將軍。欲斬殺霍揚的人登時也失了目標。
霍揚猶在蘇臺死而復生的震撼中,他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而今與他相擁的人再不復往日有女子般馨香溫軟,冰冷的鎧甲相接,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耳邊沒有呼吸,在她身上有一股深深的腐朽味道。所有的感覺浸染了霍揚的情緒,他呆了一般失神。
霍揚被蘇臺帶著走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你殺流月……為了救我?”將他從醒目的地方拉下來,讓敵人再尋不到他的身影。
蘇臺背過身子在前方自顧自地走,霍揚眉頭一皺:“蘇臺!”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蘇臺轉(zhuǎn)身之時一揚手,白色的粉末飄散?;魮P眼前一花,身子隨即軟了下去:“你……又算計我。”
蘇臺接住他癱軟的身體,聽見他強撐清醒地呢喃著:“也罷,也罷……”
這一句嘆,蒼涼多過無奈。
像是在說就此命喪她手,今生也罷。
蘇臺沒露半點情緒,與霍揚擺出爭斗不休的模樣,慢慢退到一座空營帳之中。她從懷里拿出一套戎兵的服裝幫霍揚換上。
蘇臺清楚,如今這樣的情況若要讓霍揚扔下這三千輕騎獨自逃走,他絕對不會干。這個男人在心底同樣是那么血性執(zhí)著。她唯有殺了他的馬,將他從眾矢之的中拖下來,恨不得將他變作一顆塵埃,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將他救走。
因為死亡的滋味那么可怕,那是一種無論如何壓抑卻還是從眼中爬出來的絕望,是無論如何安慰自己也能從滾動的喉頭中涌出的惶然,是無論心再堅定也能在鼻尖嗅到血腥味的無助。
那樣的滋味,她不想讓霍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