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們也都不懂雞尾酒,但私底下我聽工作人員說過長島冰茶度數(shù)很高,也聽說很多男人用這種酒去騙女孩子,于是只是笑笑,說:“好多人都被騙過,沒什么的?!?/p>
“不過你還是很厲害啊,居然有膽子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去?!笔Y七手腳麻利地打開兩瓶啤酒遞過來一瓶,我抓著那瓶酒,覺得手指被冰得發(fā)麻。我得承認“那種地方”這四個字還是讓我心涼了一會兒。蔣七卻毫無察覺,對許清說:“北京,真遠啊,你去過北京嗎?”
“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許清說,“那時候我爸爸還沒出事,有一次他特意帶我去看升旗來著?!?/p>
“北京好嗎?”
“不記得了?!痹S清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過你可真厲害的,清華!”蔣七像是又一次被震驚了似的,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又搖了搖頭,“我從來都沒想過會認識一個上清華的人?!?/p>
許清依舊只是溫和地微笑,他一點狂喜也沒有,看起來十分平靜,但又充滿一種意料之中的從容。我在腦子里想了半天北京,卻發(fā)現(xiàn)知道的不外是課本里學的那些:長城、故宮、天安門廣場……許多年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清華,剛進去沒多久就迷路了,問了好多人才走出來。我站在清華和北大相對的那個十字路口,回頭看著那個灰撲撲的大院子,心里想,原來這就是清華。
然而二零零二年的時候,我卻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你將來長大后,會不會變成一個科學家啊?”
蔣七和樂聞意都笑了,許清卻很認真地說:“為什么笑呀?我考的是物理系,將來畢業(yè)了還真是一個科學家?!?/p>
“哇,那你會不會發(fā)明飛船?”
“有可能呀。”許清狡黠地朝我們眨了眨眼睛。
那時候我們?nèi)齻€人才再次被震驚到,雖然我們知道許清很厲害,但沒想到會這么厲害,一時間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也許是氣氛太好,那天我們難得地聊起“理想”這個詞,我說:“我想當一個作家。”樂聞意說:“我想當一個漫畫家?!笔Y七罵我們:“你們怎么跟小學生似的,又是科學家又是作家又是畫家什么的,我嘛,將來就想娶三個老婆?!?/p>
剛說完我們就伸手推他,蔣七哈哈大笑,接著才認真地說:“我想當個老板?!?/p>
“什么老板?”
“不知道,反正得是老板。”
然后又說:“然后再娶三個老婆。”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沒正經(jīng)的樣子我有點氣惱,因為我是真的想知道他有什么夢想,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變成一個更具體的人,而不是在我心中始終縹緲的樣子。我有點說不清蔣七在我心里的感覺,有時候我覺得他是一個特別了不起的人,有時候又覺得他跟汜水街其他人沒什么區(qū)別;有時候我對他充滿敬意,有時候卻又充滿畏懼。而此時此刻我多少有點失望,我低頭喝酒,再抬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樂聞意在看我,我剛轉(zhuǎn)過頭他又別開腦袋,我原本想對他說點什么,張了張嘴又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