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碧城這次赴美游學(xué),無異給費樹蔚平添了一份精神的悵然和牽掛,然而他深知這是她早年在天津辦女學(xué)時就有的夙愿,如今夢圓,作為朋友,是絕對“仙乎仙乎留不得”的,但愿“鶴書早寄珍珠字,百年會有相逢地”。與呂碧城的別離,天各一方,海天蒼茫,今生大有不能再見的感懷。費樹蔚的詩,寫得有燕趙悲風(fēng),云霞意氣,泉石般的襟懷。呂碧城讀著這些金石文字,紙上不禁落滿了熱淚。
她憑窗遠(yuǎn)眺,海天茫茫,又一個海上之夜將要降臨了,墨一樣的天空,又添了幾顆明亮的星星。
今夜,那星星將伴她入夢。
又是一個云蒸霞蔚的早晨,一座座海島在她睡眼惺忪的眼里浮現(xiàn),船上的服務(wù)生喊一聲:“火奴魯魯?shù)搅?。?/p>
火奴魯魯即避風(fēng)港之意,中文名字叫檀香山。
它是夏威夷群島的首府,坐落在瓦胡島的東南角,地處太平洋的十字路口,是橫渡太平的必經(jīng)之地,港口為深水良港,是理想的海輪停泊處。早期為波利尼西亞人居住的小村,十九世紀(jì)因檀香木貿(mào)易和捕鯨業(yè)而興起,一八五○年為夏威夷王國的首府,一八九八年歸屬美國,一九○九年設(shè)立市政府。那里除土著波利尼亞人,還居住著華人、日本人等,白種人很少,是華僑先人駐足經(jīng)商的地方,早年孫中山發(fā)軔反清,興中會就創(chuàng)辦于此。
呂碧城走出船艙,舉目四望,在湛藍(lán)的海水背后,一片白色的屋宇依山而建,涼爽的海風(fēng)吹彎了沿岸的椰樹,草木蔥蘢,空氣清新,沙灘浮動于萬頃碧波之中,煙水微茫,令人心馳神往。
最讓她激動不已的是,那一輪噴薄欲出的朝暾,在不經(jīng)意的瞬間,從曙紅色的波浪間一躍而起,淋漓著蜃光水汽,整座小島披上了赤色的金光,那光芒立刻讓人感到大自然的溫馨和光明的誕生。不由分說,她揮筆用一首七絕,記下了太平洋日出的觀感:
霞彩繽紛遍海天,盡回秋氣作春妍。
媧皇破曉嚴(yán)妝出,物展翚衣照大千。
太平洋上的陽光,繽紛著姹紫嫣紅的大千世界,那光與影的手,不可名狀地打開了她靈感的噴泉,泛濫成一片光波斑的土地。
呂碧城借渡輪靠岸補給的時候,上岸把這首詩寄給了前輩詩人樊增祥。因著時間關(guān)系,她只草草看了看夏威夷王國時代的約拉尼宮和瓦胡島黃金海灘,秋涼已至,沙灘上人影寂寂、風(fēng)景不再,只有碧海藍(lán)天、白云悠悠,和幾個撿貝殼的兒童。呂碧城在海灘上照了幾張相,便返回船上。
呂碧城沒有想到,她剛剛踏上美國舊金山海岸,樊增祥的唱和詩便飛鴻般而來:
萬里滄溟一鑒開,紅云捧日照蓬萊。
靈媧曉御鑾輿出,端坐金銀百尺臺。
驚倒人間趙馬兒,扶輪碧眼赤須眉。
寧知天際乘鸞女,獨立蒼茫自詠詩。
海心山色浴紅檀,爭拜中原女坫壇。
莫把驚鴻輕照影,須從麟閣上頭看。
這三首唱和詩,是對呂碧城觀日出詩的三個不同側(cè)面的解讀,少了些性靈的抒發(fā),多了些引經(jīng)據(jù)典,讀之新意不多,詩味寡淡。
走下“將軍號”鋪設(shè)的棧橋,腳下的土地便是舊金山古老而嶄新的土壤了。
中國駐舊金山領(lǐng)事館陶先生接過呂碧城手中的行囊,為她送上一簇鮮艷的花束,然后送她乘的士去了下榻的賓館。
路上陶先生給呂碧城介紹了舊金山和華人的生活貿(mào)易。
舊金山位于美國西海岸一個狹長半島尖端,東臨舊金山灣,西濱太平洋,北隔金門海峽,與對岸的半島相望。這里最早是西班牙移民的居住地,俄國人也曾在此設(shè)物資供應(yīng)站,后歸墨西哥人管轄,那時不到千人,美墨戰(zhàn)爭后為美國人占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