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為什么選擇法學院”，與我當年的看法——高考分數(shù)不錯，加上法學院畢業(yè)生的就業(yè)很好——完全不同的是，幾乎所有與我交流的外國學生都認為他們是由于發(fā)自內心地熱愛這個專業(yè)所以才選擇來法學院。而他們本科所學的方向也都是多種多樣，有的學生甚至同時修音樂、計算機和哲學。雖然在美國法學院成績同樣非常重要，學生的課外活動卻是更加豐富多彩。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有過在國外交流或學習的經(jīng)歷，參加過聯(lián)合國、世界銀行或是綠色和平等國際組織的實習和志愿活動，最令人意外的是懂得和學習中文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與中國法學院里民商法、經(jīng)濟法專業(yè)最讓人向往的情形不同，美國法學院的學生們最感興趣的是憲法類課程，其次可能是公司法（屬于中國/大陸法系的民商法范疇）、刑事法、公益法等。

而更重要的是，我能明顯感受到，這些外國學生的幸福感遠遠高于我和我身邊的中國同學：理想主義者的幸福感總是很高的。我當時和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中國人）開玩笑說，人生確實就像一場游戲，出生時你的游戲設置就已經(jīng)確定了——歐洲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北歐人一生下來就自動選擇了簡單模式（easy mode），美國人選擇了中級難度模式（medium mode），而中國人則選擇了困難模式（hard mode）?，F(xiàn)在回想起來，我會更加樂觀地說，即便是這樣，有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的熱愛和追隨你的夢想并不如聽起來那樣困難。

得益于伊薩卡（康奈爾大學所在地）世外桃源般的環(huán)境，我在那里度過了最安靜、最簡單的半年。我驚訝于常春藤盟校圖書館的超級服務：任何書籍只要其中一所學校的圖書館有館藏我都可以免費借閱，且會在5個工作日之內寄送到我手上。我花了一半以上的時間來看我從高中以后就再也沒有時間看的與專業(yè)或考試無關的“閑書”：文學、歷史、社會、政治。在北大，當年見證了學子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三角地如今已成為“百團大戰(zhàn)”和散發(fā)廣告的地方；但在伊薩卡，我反而能暢快淋漓地與同學們論說古今治亂之理，興衰之由——我倒不覺得這有關言論自由或其他，而只是人的處境和心境不同。我第一次完整地體會到學生時代的美好，歲月靜好，便是這所有心情的最恰當?shù)谋磉_。

如同得而復失的桃花源一般，有關康奈爾大學的美好很快便成了過去，關于未來何去何從的困惑再次成為我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主旋律。我考慮過出國讀書，可身邊同學的經(jīng)驗告訴我，如果只是在美國讀一年的碩士（LL.M.），最大的收獲將是拿一個美國的律師執(zhí)照。若是我決定以律師為終身職業(yè)，那樣的話先工作幾年再出國將獲得更好的職業(yè)發(fā)展；若是我只為享受美國輕松自由的學習氛圍，那這將只是暫緩工作壓力的權宜之計，于長遠無益。認真地梳理了我這些年的學習經(jīng)歷，我發(fā)現(xiàn)，其實最有可能讓我有空間發(fā)揮自己優(yōu)勢的，就是批判性思維或者“critical thinking”，是學術研究。但對此，我興趣有余而勇氣不足。如果是以做學術為目的而出國讀書，那意味著我需要讀碩士（LL.M.）和博士（S.J.D.），且不論時間和經(jīng)濟成本是怎樣，碩士結束后的博士申請本身就充滿了變數(shù)和不確定性，風險和代價未免太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