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不群剛跟秦淮河碰過杯子,聞蔡潤身此言,一時忍俊不禁,撲哧一聲,將嘴里還沒下咽的酒都噴了出來。
秦淮河不明就里,問是怎么回事。蔡潤身說了當時的情形。秦淮河說:“耿日新和辛芳菲,一個政府市長,一個政府辦處長,兩人從政府大院的坪里走過,也太正常了,有什么可笑的?不群你不是身上的笑神經(jīng)搭錯地方了吧?”
蔡潤身又追問:“不群你到底笑什么?”喬不群收住笑意說:“沒笑什么,沒笑什么?!?/p>
見喬不群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兩人越發(fā)心癢了。蔡潤身說:“你說沒笑什么,恰好說明你笑了什么。這是中國人的德行,喜歡正話反說,反話正說?!?/p>
也是有意岔開蔡潤身的問話,喬不群借機發(fā)揮道:“我也有同感。當年高適去送琴師董大,臨行前鼓勵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幸好董大同志生在中國,長在中國,一聽明白,知道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意思,其實就是天下誰人都識君。如果是個不懂中國語言習慣的老外,聽說塞外誰都不認識自己,哪里還敢抱把破琴,到處亂跑?”
秦淮河也笑道:“還有那位對月傷懷迎風落淚的林妹妹,在瀟湘館里待得不耐煩了,老愛扛把花鋤,跑到山前去葬花,一邊咕咕噥噥,說什么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人死萬事空,到時四肢一伸,誰葬誰埋,哪里還管得了那么多?不用說林妹妹的意思,其實是他年葬儂不知是誰?!?/p>
喬不群又說道:“要說反話大師,當數(shù)孟浩然同志。他做了首《春曉》的短詩,總共才那么四小句,就有兩句是反話,另外兩句也是用來陪襯反話的。什么春眠不覺曉,其實是春眠覺曉,果若不覺,又怎能處處聞啼鳥?說花落知多少,事實是花落不知多少,想想世上花樹千千萬萬,春來花開,春去花落,誰又數(shù)得過來?”
蔡潤身只好暫時放下剛才的話題,附和道:“大凡喜歡說怪話的人,都不怎么討領導喜歡,領導下你的崗,也就沒什么奇怪的。就說這個浩然同志吧,下崗后總是滿腹牢騷,又怕領導給自己穿小鞋,不敢明說,只好說些‘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之類的酸話,表面是自我檢討,批評自己學習不夠,才疏學淺,離領導和同志們的高標準嚴要求還有一定距離,真心要說的卻是‘我浩然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你當領導的也不肯重用,簡直瞎了狗眼’?!?/p>
三人賣弄了一會兒嘴皮子,蔡潤身仍不肯放過喬不群,說:“不群同志,我們的胃口已被你吊足,不回答那天你笑什么,今晚你別想從這個包廂里走出去?!眴滩蝗翰缓迷倩乇埽f:“其實也沒笑什么,我是覺得‘耿日新’這三個字太有意思了?!?/p>
兩位不解。秦淮河說:“‘耿日新’三字不是平常得很嗎?‘耿日新’做了多年黨群副書記,現(xiàn)又是堂堂市長,這三個字天天在桃林報紙、電視里頻頻出現(xiàn),我們怎么沒覺得有什么意思呢?”蔡潤身也說:“是呀,‘耿日新’三字又淺又俗,再有意思也意思不到哪里去。何況叫日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張日新、李日新、王日新、趙日新,上趟公共廁所都要碰上幾個日新?!?/p>
喬不群說:“我是覺得耿日新跟辛芳菲走在一起時,‘耿日新’三個字就有了意思。”兩位還是沒反應過來,迷惑地望著喬不群。喬不群只得笑笑,說:“關鍵是三個字中的‘日’字,如果只理解為日子的‘日’、日新月異的‘日’,自然沒有多大意思?!?/p>
兩位究竟是讀書人出身,馬上明白過來。喬不群是將‘耿日新’當成了‘耿日辛’。
秦淮河樂不可支了,捶一把喬不群,笑道:“好哇,人家笑假不笑真,不群你卻吃了豹子膽,敢揭領導隱私,看法院定不定你個泄露政府機密罪?!庇终f,“不過話說回來,不群還真是個語言大師,‘日字’本來是個名詞,被你當成動詞后,頓時境界全出、意味深長起來?!?/p>
喬不群說:“別冤枉我,我可沒說‘日’字是動詞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