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的一天傍晚時分,南許村口忽然開進來一輛大貨車,那貨車上載著一面長長的石碑,貨車揚著一路灰塵到了南許村后,就直接下了柏油路,沿著一條土路,向村北顛簸著駛?cè)ィ詈笸T诹她R渡河堤下的那一片荒蕪墳地邊上,從車上下來許多穿著制服的人。齊渡河堤上有許多人正在蔥蘢的桐樹下乘涼,見到開進來一輛貨車竟然到那個不毛之地,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紛紛下河堤穿過麥田,來這邊的荒蕪墳地看熱鬧。其中有一個穿制服的領(lǐng)頭模樣的人看來了這些鄉(xiāng)親,熱情地掏香煙來分發(fā),他說他們是開州市石碑廠的,受人差遣特意來到這里裝一座墓碑,他又問一位在場的南許村的老人,那個老人恰好是村里的許正學(xué)老漢,他說二十年前這里是不是埋葬過一個因為難產(chǎn)而死的外地女人,他想找一下她的墓地,許正學(xué)老漢焉有不知?那個女人當(dāng)年就是他拾糞時候撿回來的,許正學(xué)老漢此時已經(jīng)垂垂老矣,拄著拐棍慢悠悠地就把這一群人帶到了一座枯墳前,那墳頭已經(jīng)極小極微,上面長滿了滋生的雜草,這一伙人在確定了地方之后,就開始在墳前刨地,準備安裝石碑。
在場的人都很詫異,年紀大的老人還記得二十年前往事的,驚奇的是竟然這時候還有人記起給一個無名的女人立碑;年紀輕的人壓根就沒聽說過當(dāng)年的事情,紛紛說墳頭都快沒了,還立碑干什么?看來有人是有錢沒處花了。由于來的都是專業(yè)立碑人員,高達五米的碑不大會兒就在墳前立了起來,與不遠處高高漫漶著的貞節(jié)牌坊遙遙相對。有些好事的村民問他們是誰這么闊綽,還給一個死了二十年的人立了這么好的墓碑,這些穿制服的人哈哈一笑,都不答話,把碑立好后,紛紛上了車就徑直地駛離墳地。那貨車進入南許村上了柏油路,就向著原路返回了。
在場的村民這才圍攏過來,看看墓碑上寫的究竟是什么,村里有幾個小學(xué)剛放學(xué)的孩子也來看熱鬧,于是不識字的村民都慫恿這幾個孩子念念上面寫的是什么,這幾個孩子正好可以炫耀自己在學(xué)校學(xué)的東西,當(dāng)下也不客氣,當(dāng)即站成一排,像參加升旗儀式一樣的正規(guī),對著上面的字體一起朗誦起來,他們稚嫩的童聲在夕光下飄散不已:
小 愛 人
當(dāng)你唱著歌
走在海面上
白蓮花與晚霞一起綻放
你說要帶我 飛向夕陽家
灑下薔薇滿天芬芳
當(dāng)你笑著說
櫻花已開放
我看見你白衣上的花香
你說四月天 花草鋪天堂
想要駕鶴陪我去求凰
當(dāng)你唱著歌
舞在白云上
夕陽吻晚霞入畫
你淺淺的酒窩 對我遠遠笑
秋水之西紅霞飛
當(dāng)你對我說
從此無相忘
月老已定鴛鴦譜上
楓葉紅花天 與君長相守
讀盡人間煙火去遠方
幾個孩子用稚嫩的普通話朗誦完以后,還一起朗誦了墓碑上最后的一句話:
只要時間走著,等待永遠不是問題。
永遠的愛人:端木鈺晴之墓
由于那個“鈺”字不認識,這幾個孩子到這里被卡住,都笑笑跑開了,在場的村民都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就覺得這上面寫的是一個人在天上飛呀飛呀,沒有什么意思,他們撓著頭越想越迷糊,就干脆繼續(xù)走上大堤涼快,他們說大堤上真是涼快,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看來玉米應(yīng)該長得好了,來年能賣個好價錢。他們坐在大堤上,遠遠看見村里的傻運動依舊臥倒在村口一個麥秸垛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夐遠的天空,他們沖他喊傻運動傻運動。許運動在麥秸垛上欠了一下屁股,不睬他們挑釁式的叫嚷,依舊看天,但他們依舊在喊傻運動傻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