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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們住在白馬村小。校長給我們找了個向?qū)Ш蛢善ヲ咇R，明天和我們上路，到瀾滄江下游尋找姐姐的遺體。

晚飯也是在白馬村小吃的，校長和幾名老師和我們一起吃飯，校長特地加了兩個菜，一個韭菜炒雞蛋，另一個是醋溜土豆絲，這兩個菜都是姐姐喜歡吃的。吃飯的時候，老師們都不太說話，他們有些怕生，要是姐姐在，他們也許不會這樣沉默。校長拿出青稞酒給我們喝，我說不會喝酒，校長說喝點吧，胡麗告訴校長我的確不會喝酒，校長放過了我。他不解，說：“李婉榕老師的酒量好，她弟弟怎么就不行呢？”胡麗說：“弟弟不能喝，我陪你喝吧。”校長說：“你們漢地的人，怎么女娃子都比男的能喝？”胡麗說：“也不全這樣。”

幾杯酒落肚后，校長的眼睛閃閃發(fā)亮，話也多了起來。

他說了姐姐很多好話，還講到了扎西和宋海波。和胡麗說的一樣，扎西對姐姐很好，他經(jīng)常來看她，還給她帶好吃的東西。每次姐姐都把好吃的東西和師生們一起分享。扎西每次來的時間都很短，放下東西，和姐姐說幾句話后，就騎馬走了。扎西和校長是朋友，他總是叮囑校長，要好好關(guān)照姐姐。校長說，姐姐根本就不要他們關(guān)照，反而關(guān)照村小的師生們。村小來過一些支教的老師，沒有一個像姐姐那樣吃苦耐勞，沒有一個像姐姐這樣待那么久，那些老師沒有一個住上一年的，有的沒有待滿三個月就走了，主要是這里的生活條件太差了，吃住都不如人意，經(jīng)常停電，還沒有手機(jī)信號。姐姐不在乎這些，姐姐在乎的是內(nèi)心的平靜。

扎西死后，姐姐十分悲傷。

她總是在課余的時間里，到山坡上，站在那棵雪松樹下，向遠(yuǎn)方眺望，希望來路上出現(xiàn)一匹棗紅馬，那是扎西的馬。她有時會問校長：“人死后真有靈魂嗎？”校長認(rèn)真地說：“有的?！彼f：“扎西的靈魂一定還在?！毙ｉL說：“在的，在天堂?！苯憬阏f：“看來我再也不能和他相見了?！毙ｉL說：“可以的，我們都會在天堂相見。”姐姐說：“不，不能，我上不了天堂，我是罪人。”

校長也認(rèn)為宋海波是個古怪的人。

其實，宋海波才來過三次。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在村口碰到了校長，他是徒步從瀾滄江對岸走過來的，看上去筋疲力盡的樣子。他問校長：“村小在哪里？”他額頭上閃亮的刀疤使校長警惕：“你要找誰？”宋海波說：“我找李婉榕?！毙ｉL說：“你認(rèn)識李婉榕老師？”宋海波目光躲閃，說：“認(rèn)識，認(rèn)識?！毙ｉL說：“你找她干什么？”宋海波說：“來看看她，看看她。”校長把他帶到了學(xué)校。姐姐見到他，詫異，說：“你怎么來了？”宋海波臉紅耳赤地說：“來，來看看你——”他們也沒有說什么話，姐姐帶他在山坡上走了走，盡了地主之誼。宋海波畢竟為姐姐砸過小胡子一酒瓶子，姐姐還是把他當(dāng)作朋友。

那晚，宋海波住在村小，和一個男老師住一屋，校長留了個心眼，讓那個男老師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