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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點也雖狂得我情(14)

中國大儒·國之重器 作者:大鳥


公元一五二三年,南宮策士中,有人公然以所出試題來詆毀王陽明。所出的題目是:“朱陸之論,終以不合,而今之學者,顧欲強而同之,豈樂彼之徑便,而欲陰低吾朱子之學欽?究其用心,其與何澹、陳賈輩亦豈大相遠歟?至筆之簡冊,公肆低訾,以求售其私見。禮官舉祖宗朝政事,燔其書而禁之,得無不可乎?”

這明顯是在貶低并批判陽明之學。參加這次會試的王門弟子氣憤異常,有的不答而出,有的直發(fā)師旨。弟子錢德洪落榜歸來,深以時事為乖,王陽明卻喜而相接道:“圣學從茲大明矣?!钡潞椴唤?,王先生說:“吾學惡得遍語天下士?今會試錄,雖窮鄉(xiāng)深谷無不到矣。吾學既非,天下必有起而求真是者?!?/p>

此時,外面風言風語,人言洶洶,學生們?yōu)榇艘沧h論紛紛。有的說這是老師勢位隆盛,是以忌嫉謗;有的說老師為學日明,與宋儒爭了異同,所以以學術受謗;也有的說天下從游者眾,與其進不保其往,所以老師又以身謗。王陽明聽到這些后說,這三種情況的確有,但我還知道有個地方你們沒有論及。他說:“吾自南京已前,尚有鄉(xiāng)愿意思。在今只信良知真是真非處,更無掩藏回護,才做得狂者。使天下盡說我行不掩言,吾亦只依良知行?!?/p>

吾亦只依良知行!

眼望良知,守定良知,皈依良知,秉承良知,這就是他的學術與人生雙重宣言。

指責、謾罵、詆毀……效果卻很有限,在“致良知”的獵獵學術大旗感召下,陽明門人日進。蕭謬、楊汝榮、楊紹芳等從湖廣來了,楊仕鳴、薛宗鎧、黃夢星等從廣東來了,王艮、孟源、周沖等從直隸來了,何秦、黃弘綱等從南贛來了,劉邦采、劉文敏等從安福來了,魏良政、魏良器等從新建來了……

這中間最有意思的有三位。

其一是泰州來的王艮同學。他來時著裝很炫,“服古冠服,執(zhí)木簡,以二詩為贄”,而且進門就不客氣地居于上坐。與王陽明對答兩句之后,他“色動,坐漸側(cè)”;等到王陽明論致知格物,于是悟道:“吾人之學,飾情抗節(jié),矯諸外;先生之學,精深極微,得之心者也?!彼旆捶?zhí)弟子禮。

另一位是進賢來的舒芬同學。這位正德十二年的頭榜狀元,自恃博學,見到王陽明后就考問律呂。先生不答,反問他元聲。舒芬回答:“元聲制度頗詳,特未置密室經(jīng)試耳?!蓖蹶柮髡f:“元聲豈得之管灰黍石間哉?心得養(yǎng)則氣自和,元氣所由出也?!稌吩啤娧灾尽?,志即是樂之本;‘歌永言’,歌即是制律之本。永言和聲,俱本于歌。歌本于心,故心也者,中和之極也。”舒芬聽罷心悅誠服,“躍然拜弟子”。

第三位是自海寧來的董沄同學。六十八歲高齡的他,以能詩早就聞名于江湖。他走來的姿態(tài)也很特別:“以杖肩其瓢笠、詩卷來訪。入門,長揖上坐?!蓖蹶柮鳟惼錃饷?,禮敬之,與之語連日夜,且共同徜徉山水間,董沄于是“忻然樂而忘歸也”。他家鄉(xiāng)的子弟社友來找他回去,說:“翁老矣,何乃自苦若是?”董沄卻說:“吾方幸逃于苦海,憫若之自苦也,顧以吾為苦耶!吾方揚鬐于渤澥,而振羽于云霄之上,安能復投網(wǎng)罟而入樊籠乎?去矣!吾將從吾之所好?!庇谑歉拿麨椤皬奈岬廊恕薄?/p>

這樣的學生還有很多很多,多到王陽明講課,“環(huán)坐而聽者三百余人”,“宮剎卑隘, 至不能容”。于是,建立稽山書院,聚八邑彥士。

王陽明此時的講課方式已不同于先前,自南都以來,凡示學者,皆令存天理、去人欲以為本。有問所謂,則令自求之,未嘗指天理為何如?!爸话l(fā)《大學》萬物同體之旨,使人各求本性,致極良知以至于至善,功夫有得,則因方設教。”

這已經(jīng)讓人們?yōu)橹绨V如醉,人人“悅其易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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