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代會就要召開了,早五天前,就有陌生人住到了鄭老四家對面的旅館里。金寶媽知道,那是來觀察鄭老四的,金寶媽暗地欣喜——有人守著,管管鄭老四也好。這段時間,鄭老四的身體越來越虛,才五十出頭的人,頭發(fā)已白了一大半。
鄭老四自然也知道那兩個人是干啥來的,他坐在門前,沖著對面的窗戶嘻嘻笑,隨著金寶在里屋里放著的音樂大聲哼哼,像是兩軍交戰(zhàn),在陣前敲鑼打镲。
金寶走出來,紅著臉說爸爸,你不要唱了。
鄭老四悠悠地站起來,說兒子不要我唱,我就不唱了,我聽我兒子的。
金寶看看鄭老四,又看看對面旅館,靦腆地微笑。
旅館是鎮(zhèn)上顧阿婆家開的,顧阿婆在縣城讀高二的孫女平平結(jié)石病犯了,請假回家吃中藥養(yǎng)著,天天守在柜臺邊看書。平平抬頭看見金寶在笑,也回了個微笑,又埋頭看她的書。
中午,李春來了一趟金寶家。
自從上次在廁所里揪了鄭老四的頭撞墻后,李春的情緒完全陷入了一種靜止的狀態(tài)。每次看鄭老四的表情,都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三個月前,李春提任副局長的事已經(jīng)黃了,黃了就黃了,黃了李春也不寫檢討,他沒動金寶。
鄭老四卻一看到李春就心里打憷。每個人心里都有桿秤,鄭老四也有,而且這秤絕對半個星子的誤差都沒有——但鄭老四只能在心頭默認(rèn)這結(jié)果,絕不能也不會說出來。李春每次來家,鄭老四都會客氣地泡茶讓座。李春不喝,不喝鄭老四也泡,回回泡的都是上好的綠茶。
這回李春破天荒坐下來,在鄭老四家桌前有事無事地和鄭老四兩口子聊天,聊的內(nèi)容挺長的,從太和鎮(zhèn)的盜牛人一直說到了馬六甲海盜。最后,李春喝完茶,說,下個月我就調(diào)走了。你們的官司,新所長陪你們打。
金寶媽愕然地問,李所長調(diào)哪兒去?
托你家的福,以后免了所長二字,有空到遠(yuǎn)洞鄉(xiāng),我請你們喝茶。李春面無表情地答。
遠(yuǎn)洞離縣城一百多公里,是全縣最窮最遠(yuǎn)的鄉(xiāng)鎮(zhèn)。
金寶媽看看鄭老四,面色尷尬,鄭老四低著頭不說話,只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