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配的,就算能夠日久生情,但他馬上就要回清邁的學校,也許幾個月后當他再回來時,怕是已經(jīng)不記得她的樣子了吧。
慢慢地竟然已經(jīng)走到了四面佛跟前。透過漫天繚繞的青煙,沈璧君仰望過去,只是一尊小小的金色佛像,竟然有那么強的號召力讓全世界的人都來膜拜。
如果你真的那么靈驗,那么請祝應該幸福的人都得到幸?!?/p>
拿在手里的黃色佛香被點燃了,乳白色的煙霧在面前蔓延開來,嗆得落寞的人直掉眼淚。
沙卡離開那天,月亮剛巧去外地辦事,于是就由沈璧君送他去火車站。上了搖搖晃晃的公交車,沒有座位,兩個人就這么用手抓著吊環(huán)。沈璧君的身體靠在白漆斑斕的鋼管上,黑色的皮箱在兩個人的腳下晃晃蕩蕩。
“你那天許的什么愿望?”一直望著車外的沙卡突然回過頭來問她。
“???”沈璧君正在努力抑制身體里翻江倒海的胃,人太多,路又不平,她有點暈車。
“其實,我忘記告訴你。只有說泰語,佛才會聽得懂你說什么。”沙卡很遺憾地說,好像佛真的能聽到他的祈禱?!皼]關系,我?guī)湍阍S愿了?!彼又a充到。
“你幫我祈禱?”沈璧君想了下,她那天好像是用的中文。
“是啊,我許愿你早點原諒你的父母,回到他們身邊?!鄙晨ㄐχ催@目瞪口呆的女孩,“不用這么吃驚,月亮早就把你的事告訴我了?!?/p>
“可是……”她努力想表現(xiàn)得自然沉著。
“可是你告訴月亮你是出來旅行的?拜托,月亮說你來的時候背著書包,你的護照也不是旅行簽證。”沙卡好笑地看著沈璧君:“月亮一直不說,是因為她覺得你也許有自己會想明白的那天?!?/p>
想明白的那天?沈璧君心里滿滿地裝滿惆悵,離開家也好幾個月了,小小的后悔會有,想念也會有,唯獨沒有的就是把以前的生活想明白。她不聰明也不漂亮,沒有一顆透徹剔透的心。
“其實,你的母親也會像那天那位媽媽一樣,到處找你吧?”沙卡語重心長地說。
沈璧君別過頭,望著車窗外正在慢慢經(jīng)過的街頭轉角處的皇后畫像。是那種曼谷隨處可見的巨幅油畫,濃眉大眼的皇后帶著鮮花和皇冠,慈眉善目地俯視著路上經(jīng)過的每一個人。
母親會找她嗎?像前幾天在四面佛見到的那位中國婦人那樣?流著眼淚,四處呼喊著孩子的名字,像是神神叨叨的精神病人,見到誰都仿佛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想到這些,沈璧君的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慢慢凝固了她的心跳,主宰了她的呼吸。
“你別管這么多啦,我是不可能回去的。除非月亮不想再收留我?!鄙蜩稻^也沒回,冷冷地說到。那個女人怎么會關心自己呢?自己的出走只不過是讓他們少了一個可以抱怨、可以控制的人。
就像丟掉了一只失寵的木偶。
接下來兩個人一路無話。沙卡站在曼谷中央火車站白色的拱門前和她告別。四周擠滿熙熙攘攘的游客,拉著行李或輕裝上路的,金發(fā)碧眼或黑壯的非裔人,疲憊的或興奮的,各式各樣,好像是濃縮的一個小世界。
沈璧君堅持拎著最輕的那個箱子送他上火車。行李太多了,月亮臨走前裝了滿滿三個箱子的零食和水果給親愛的弟弟。最后沙卡提著箱子走進火車,找到自己的鋪位,放好行李以后,坐下來隔著玻璃望著她。
他在玻璃上對她寫字。沈璧君歪著腦袋從反方向仔細地看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他的email。
她使勁把那串字符記在心里,想了想又在另外一面用手指將自己的郵箱地址寫出來。
她想問他什么時候回曼谷,但還沒有問出口,他便在那邊寫出來:“照顧7-11,我放假回來看你們?!?/p>
沈璧君會心地笑了,沙卡臨走之前,7-11仿佛有預感似的,一直圍繞在沙卡的腳邊用力搖著漂亮的尾巴,用一種“你不可以丟下我”的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這招顯然沒有用,看到沙卡打包行李沒有理會自己,7-11使出最后一招——用非常快的速度在沙卡的腳邊尿尿,然后用一張無辜的臉對應暴怒的沙卡,仿佛在說“誰叫你把我忘記了呢?”
火車慢慢地往前走,她一直站在潮濕的熱浪里,揚起頭看著他的臉,沙卡將臉貼近玻璃窗旁,但是火車開始飛快地向后退,他的臉漸漸地變小,漸漸地變得眉目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到洋溢在眉間的微笑。
好似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