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劫后余生錄 1(2)

塵埃落滿,寂寞花開 作者:西嶺雪


——艾芙林,是從中國內地來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據(jù)她自己說是吃苦耐勞,擔驚受怕慣了的??墒菍W校鄰近的軍事要塞被轟炸的時候,她第一個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鬧,“你們這些人不知打仗是怎么回事,你們什么也不懂。”她哭著,繪聲繪色地說了許多發(fā)生在內地的可怕的戰(zhàn)爭故事,把女學生們嚇得面無人色。宿舍里的存糧眼看要完了,修女們每天舍生忘死地冒了彈火的危險去買面包回來,艾芙林變得特別能吃,并且勸大家都要努力地吃,因為不久便沒的吃了。此前她父親托了本地的一位世交幫忙照顧她,后來她就跟了那個人,據(jù)說是個有婦之夫。

——安杰琳,也是從修道院學校出來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潔白的圓圓的臉,一雙吊梢眼,非常秀麗,身材微豐,胸前時常掛著個小銀十字架,見了人便含笑鞠躬,嫻靜多禮。她父親是商人,好容易發(fā)達了,蓋了座方方的新房子,全家搬進去沒多久,他忽然迷上了個不正經(jīng)的女人,把家業(yè)拋荒了。她大哥在香港大學讀書,設法把她也帶出來讀大學,對妹子十分擔心,打仗時總是囑托炎櫻和張愛玲多照顧她,說:“安杰琳是非常天真的女孩子。”后來他死在了空襲中,到死都還想著要保護妹妹。

——喬納生是個華僑同學,戰(zhàn)爭一開始便報了名參加志愿軍,和所有的男學生一樣,搶著要求上前線。但是戰(zhàn)爭全不是他想的那樣鐵血浪漫,他參加了九龍的戰(zhàn)事,最氣的便是他們派兩個大學生出壕溝去把一個英國兵抬進來——“我們兩條命不抵他們一條。招兵的時候他們答應特別優(yōu)待,讓我們歸我們自己的教授管轄,答應了全不算話!”少年不識愁滋味,他投筆從戎之際大約以為戰(zhàn)爭是基督教青年會所組織的九龍遠足旅行。

——戰(zhàn)時學校停課,外埠學生困在那里沒事做,成天就只買菜,燒菜,調情,溫和而帶一點感傷的氣息。有個安南青年,在同學群中是個有點小小名氣的畫家。他抱怨說戰(zhàn)后他筆下的線條不那么有力了,因為自己動手做菜,累壞了臂膀。其實他只會做一道炸茄子。后來大家每每看他起鍋,就替他的膀子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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