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過第二份資料夾,這份資料非常薄,里面沒有照片,只有一些涂改過的文本記錄:“這一份資料是威爾的,威爾?斯諾,情報局特工。他參與和見證了整個事件,后來他死了,至少在軍方的登記簿上是這樣?!?/p>
“這是關(guān)于他們的故事?”
“是的?!?/p>
“他們都死了?”
殺手沉默了片刻。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p>
3
2057年,美國某航天基地。
“我們下星期出發(fā)。”
萊拉一邊說著,一邊在床上慵懶地翻了個身,她深綠色的眼睛在昏暗燈光下仿佛未經(jīng)打磨的寶石。威爾習(xí)慣性地將手搭在她腰間,手指滑過她麥色的皮膚。
這女人是個小巧的美人兒,他曾經(jīng)開玩笑地叫她“我的小貓咪”,結(jié)果被她用一套散打組合技砸得差點背過氣去。萊拉?瑞安屬于那種你絕對不想招惹的女人——當(dāng)然,上床不在“招惹”的范圍之內(nèi)。
威爾將臉埋進萊拉蓬松的短發(fā),嗅著她身上的氣息。他們身在基地外那種專門做大兵生意的旅店里,枕頭和被褥都散發(fā)著劣質(zhì)洗衣粉的氣味。但她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足以讓他忽略那些不愉快的細節(jié)。
“我丈夫也去。”她又說。
他略微僵硬了一會兒,而她顯然感覺到了。
“抱歉,威爾?!彼D(zhuǎn)過身鉆進他懷里,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我不該提這些?!?/p>
他只是笑笑,低下頭吻她。
在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里,言語是多余的。
有時候,威爾也會這樣問自己:為什么萊拉——空軍的明日之星、殖民地的開拓先驅(qū)者、前途遠大的巾幗英雄——會找上他這個情報局特工當(dāng)情人。她知道他的一切,他的習(xí)慣、他的怪癖還有他那些沒有寫進履歷表的往事……而他則是被派來調(diào)查包括萊拉在內(nèi)的這些開拓飛船成員是否忠誠。
萊拉對此作何感想?
他不知道。
她總是熱情如火,但對自己的真實感受卻諱莫如深。他們約會、開房、做愛。他知道她有個丈夫,他還知道她不會放棄她的婚姻——他們在第一次幽會之前就已經(jīng)談過這個問題。
“如果我離婚了,會有減分。”她說,“你知道他們怎么挑選星際飛船的飛行員嗎?想要去駕駛信道飛船,你得拿到足夠的分?jǐn)?shù)。男人,加一分;女人,減一分;身材小巧——可以減少飛船負重——加一分;對婚姻忠誠沒有外遇,加一分;信仰虔誠,減一分;嚴(yán)格服從命令,加一分……就是這樣加加減減的。只有我丈夫打了我或者我丈夫提出離婚,我才不會被減分,但他不會那么做?!?/p>
“不會打你,還是不會離婚?”
“都不會?!彼龂@口氣,“他也是個飛行員,我們結(jié)婚就是為了加上那一分。威爾,我們想要飛到群星里去,為這個做什么都可以。”
和一個劣跡斑斑的年輕情報局特工在基地外面的汽車旅館里做愛,減一分。
他模仿著從電視里看來的那些脫口秀主持人滑稽的表情,無聲地嘲笑著自己。
激情過后,萊拉在他懷里睡著了,孩子一樣蜷縮起來,枕著他的胳膊。威爾突然想要搖醒她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好再約在這里。但他最后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他知道信道飛船每一次的出發(fā)都是一場賭博??赡苁且粌蓚€月,可能是一兩年。也可能永不回返。那些恒星之間的四維通路之所以被叫作“信道”,正是因為它們就像無線通訊信號一樣捉摸不定。飛船在穿越這些道路的時候無法被觀測到,也無法進行通訊聯(lián)系。一旦被放出去,就只有回返的時候才會收到他們的聲音。
美國已經(jīng)送出去了九艘信道飛船,中國送出去了十五艘,印度是六艘,日本兩艘……這些飛船的旅程從幾個月到三五年不等。中國人先后收獲了三個殖民星系,但印度人始終兩手空空。
美國送出去的飛船中,有兩艘成功抵達預(yù)定目標(biāo)星系,并在宜居行星上著陸,開始了星際殖民。其余的飛船就沒有那么好運。要么沒有抵達目標(biāo),無功而返。要么抵達了目標(biāo)卻發(fā)現(xiàn)行星并不宜居,于是空手而歸。
萊拉和她的丈夫即將駕駛的信道飛船是最新的一批。但他仍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會回到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