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壹 青瓦閑作坊 月明人倚樓(20)

天子謀 作者:青垚


秋去冬來,冬去春來,從破敗到蕭條,從蕭條到盎然。

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蘇離離又去找了言歡一趟。言歡說祁鳳翔是幽州商人,來京里探市摸行,現(xiàn)在已回幽州去了。她風(fēng)月場中七八年,看人身份家世火眼金睛,這話言歡不信,蘇離離也不信。但知道他不在京城,心放下大半。

心情一好,回家途中路過一個兵器鋪子,便花十兩雪花銀買了一柄上好的長劍。到家時,木頭正掃去一塊整木上的積雪,準(zhǔn)備改料,接過劍來眼露欣喜。許多時不摸刀劍,未免手癢,木頭唰的一聲抽出劍來,贊道:“好,嗯,好。雖然鋒無沉勁,鋼無韌性,但市井俗貨里也算不錯的了?!?/p>

聽得蘇離離直想一腳踹過去,十兩銀子,半年的吃喝,換來他一句“不錯的市井俗貨?!辈恢挥X間,木頭已經(jīng)把棺材鋪子的活計做上手了,從改料、打磨、釘板、鋪膠、上漆,一樣不落。初時做的棺材,蓋不合蓋子,被蘇離離痛加指教了幾回,終于像樣了,漸漸地琢磨熟悉。

焐過一冬,蘇離離的抽風(fēng)痊愈了,接活攬生意之余,覺得生活也就這么回事,自己未免多慮。這天她喝多了水,晚上起夜,春寒料峭,讓那冷風(fēng)一激,打了個寒戰(zhàn),恍惚覺得書房里有什么細(xì)微的聲響一叩。

蘇離離不禁皺眉,只怕老鼠咬了書,昏昏沉沉走過去,用腳蹭開房門。陰沉的感覺霎時從心底生出,脖子上汗毛豎立。身邊什么東西一晃,蘇離離猛見是個人影,一抬頭,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到了頭頂。定陵墓地里的扒爪臉,皮膚像死人一樣凹凸錯落,唯有眼睛陰鷙地盯著她。

她“嗷”地怪叫一聲,扒爪臉向她伸出手的同時,一股沉穩(wěn)的力道將她往后一拖。什么閃亮的東西從身后斜刺向身前,扒爪臉被迫收手。蘇離離腰上一緊,被往后一甩,等她在院子里站穩(wěn),回過神來,月光下木頭已與那人動上了手。

木頭一招占先,招招占先,亦攻亦守。扒爪臉進(jìn)擊數(shù)招,被木頭一一揮擋開去,純以劍招制勝。須臾之后,扒爪臉覷一個空當(dāng),一拳擊向木頭。木頭人不退,劍刃削下,清冷道:“撤招?!?/p>

此招不撤,固然能擊傷他的心脈,然而一只手也沒有了。扒爪臉出招雖快,收勢亦穩(wěn),縮手一立,方才的萬千殺意瞬間隱藏,卻如見了鬼一般望著木頭,半晌道:“你招式精妙,內(nèi)力不足,拼不過我?!?/p>

木頭并不反駁,言簡意賅道:“你已是第三次來了,再來一次,我絕不留情?!笔忠皇眨瑒θ衅骑L(fēng)出聲,不容置疑的堅定。

蘇離離緊了緊衣服,看兩人院中對站,分庭抗禮。一種叫作殺氣的東西隱隱彌漫在空氣里。早春料峭的夜風(fēng)吹來,牽起她幾許散亂的發(fā)絲,扒爪臉的衣袖卻垂直不動,似在思索動手,或者不動手。木頭寸步不讓,手里劍尖紋絲不動。

蘇離離一向敢于突破嚴(yán)肅的氣場,見氣氛凝滯,便站在木頭身后,探出半張臉,盡量沉穩(wěn)地問:“你找什么東西?找什么跟我說嘛,這里我最熟?!?/p>

扒爪臉掃她一眼,轉(zhuǎn)向木頭道:“你的武功路數(shù)我識得,今日不與你爭斗,是給你師父面子?!毖粤T,一縱身,像暗夜里的蝙蝠,躍出了院子。

蘇離離大不是味,“哎——我在跟他說話,他怎么無視我?!”

木頭看也不看,“嚓”的一聲還劍入鞘,道:“你總躲在我后面,他沒法正視你。”轉(zhuǎn)頭看向蘇離離,“那次從定陵回來他就跟著你了,前兩次來也是在書房里翻。我腿傷未愈,不曾驚動他?!?/p>

蘇離離驚道:“我釘棺材,撬棺材,還沒遇過這樣的事。”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木頭平平淡淡說出來,像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非詢問。

蘇離離遲疑道:“我……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上次在定陵,我給莫大哥放風(fēng),無意撞見這個扒爪臉在審一個小太監(jiān),說要找什么東西?!?/p>

木頭審視她的神色,沉默半晌道:“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看他不會就此罷手的?!?/p>

蘇離離聽得很不入耳,這算什么話,軟威脅?“什么叫我不想說,我還把名字告訴你了,你的名字我卻不知道呢?!?/p>

“蘇離離是真名嗎?”木頭兜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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