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給達維多娃
(1927年1月7日,新羅西斯克)
親愛的加洛奇卡:
剛接到你的信。我已記不得近日是否發(fā)過一信給你,但此刻又寫了。得告訴你,我什么時候感到郁悶,就設法緩解,給僅剩的幾個朋友寫信。不管怎么說,他們能使我與外面的世界接上聯(lián)系。平時,這種聯(lián)系被狠狠地切斷了。我在這里答復你的幾個問題。
我沒有朋友,這是指咱們所認同的那種朋友。沒錯兒,周圍的人對我都很好——這是個典型的小市民家庭,我和他們頻繁接觸,生活上得到周全的照料,然而無法從他們那兒獲取自己的大家庭所能給予的東西。我和黨員弟兄們的聯(lián)系被割斷,這是一件令我煩惱的事情。已有數(shù)月之久,我沒面對面地見到任何一個黨內同志,疏遠了生龍活虎的建設場景,疏遠了朝氣蓬勃的黨內活動,而不得不生活和周旋(假如在病榻上也能周旋、也算生活的話)于一個小圈子。由于不言而喻的原因,這個小圈子根本不可能滿足我內心的渴求。
你知道,我還希望你真誠地相信,在我心目中,黨幾乎等于一切。如今,我甚至不能像在哈爾科夫那樣比較接近黨的活動,正是這種處境使我心頭郁悶,腦海中一片莫名的空虛。冒出一種陌生的思緒,不妨稱之為“得過且過”。這是因為有時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各種不健康的、灰暗的念頭和打算會乘虛而入。你比誰都理解,一個人假如并不缺乏理性,并不目光短淺、自私自利、蠢頭蠢腦,并不茍且偷生、茍延殘喘,而對實際生活能夠洞幽察微,那么他難免會非常非常不如意。
假如在幾年前,生活于現(xiàn)今的環(huán)境,那我會輕松得多。我會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安之若素??扇缃癫煌?,經(jīng)常有暴躁的時刻,這并不丟人現(xiàn)眼。畢竟我已為生存而奮斗了三年,每次都被擊敗,步步后退。若不是把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這個堅定理念當作做人的根本,那我早已開槍打死自己了。我可以這樣活著,因為把這種生存狀態(tài)視為殊死斗爭的一個階段,而并不會長此以往,永遠如此。
你回憶一下,當初你我怎樣建立友誼。那是我剛到[研究所的]附屬醫(yī)院。往事難忘。那陣子我猶如一頭小狼,被抓住并且關進了籠子。如今是精疲力竭,氣息奄奄。只有我們,只有像我這樣瘋狂般熱愛生活、熱愛斗爭、熱愛工作(建設一個美好得多的新世界的工作)的人,只有我們這些洞察全部生活底蘊的人,即使僅剩一線希望,也不會輕生自盡。今年夏季,一切可見分曉。
我自己覺得要病情好轉,希望渺茫,不過想再瞧瞧。紙短言長,下一封信接著寫吧。此刻我累了。來信吧,凡娜·葉夫[謝葉夫娜]在哪兒工作?木霞·阿勃拉莫夫娜呢?萬達·雅諾夫娜[1]依舊留在[研究所的]附屬醫(yī)院嗎?加洛奇卡,一封封來信透露出你多么溫良。雖然我們分屬于兩個天地[2],但總有什么在使我們親近。我的小老太太,嬌柔苗條的小老太太,緊握你的小手。
當然,你要給我寫信哦,因為我現(xiàn)在過的日子更黯淡了些。
尼·奧斯特洛夫斯基
1927年1月7日 新羅西斯克
問候你的媽媽,問候弗洛爾和凡娜·葉夫謝葉夫娜。
[1]木霞·阿勃拉莫夫娜和萬達·雅諾夫娜都是醫(yī)生。
[2]尼·奧斯特洛夫斯基這樣說,是由于達維多娃的出身與經(jīng)歷和他不同。達維多娃出身于破落的貴族家庭,母親是神父的女兒。她本人勤奮好學,認識尼·奧斯特洛夫斯基時是護士,后為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