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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jié) 生活化:性與宗教

20世紀俄蘇文學批評理論史 作者:張杰 等 著


第二節(jié)
生活化:性與宗教

瓦·瓦·羅贊諾夫的探索是非常有趣的,他的思想在同時代人中是很有特色的,他在神秘的宗教與現(xiàn)實生活的聯(lián)系中,來突破基督教思想史上的禁區(qū),將人類生活中的性問題引入了宗教研究的范圍。他對生活及其意義的感悟完全淵源于生活本身,但又迥異于神秘主義的感知方式。他認為,生命的原動力和內(nèi)驅(qū)力是性及其表現(xiàn)形式——愛情、家庭和生育,并將這一切視為是個人內(nèi)在創(chuàng)造力的源泉,是人的不朽以及民族精神健全的根源。

宗教界和神學界,甚至有時在世俗的文學界,人類生活中的性問題往往是被回避的,而且自有基督教以后,禁欲主義一直是教徒們對待性的主要態(tài)度。在基督教中,性和性的區(qū)別問題已經(jīng)不再重要,其實,這一點在其他宗教里也體現(xiàn)得非常明顯。在我國的寺廟里菩薩往往也是沒有明確的性別的。瓦·瓦·羅贊諾夫?qū)浇淘谛缘膯栴}上的虛偽態(tài)度進行了尖銳的批判,并且以為,這是基督教的問題所在,同時開始著手建立獨特的性宗教。他堅持:“只有把宗教與性融合在一起,才會誕生最大的幸?!?。[1]

瓦·瓦·羅贊諾夫的觀點是很有依據(jù)的,是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一般來說,在基督教信徒中,男女要結(jié)為夫妻,婚禮是要在教堂里舉行的,而且是由牧師來主持的。這實際上就把“神圣的”上帝與“本能的”性,把“最崇高的”與“最低俗的”融合了起來。不過,在瓦·瓦·羅贊諾夫看來,性在人的本性中,非但不是“最低俗的”,不是骯臟和惡行,而是一種人的生命的升華,是人的生命產(chǎn)生的起點。性不只是一種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功能性行為,不只是一種器官的結(jié)合。性已經(jīng)超越了人的生理范圍,與人的靈魂相通,也許,這就是人的性與動物的交配之間的本質(zhì)差異吧。每個人本身的性意識其實就是他的靈魂。

在不少的宗教和哲學學說中,精神和肉體,也就是崇高的上帝與凡人的性是被截然分開的,這種二元論總是極力鼓吹精神至上,而盡量貶低肉體。然而,瓦·瓦·羅贊諾夫則把這兩者完全融合起來,其融合的基礎就是“性”。這樣一來,性就具有了形而上學的理論意義。在他那里,性是人與自然完美融合的產(chǎn)物,是人與自然之間的神秘紐帶?!耙虼耍苏麄€就是一個性變體,只是性的變形,是自己的,也是群體的;其實,也不可能有其他的情形,因為人整個就是由兩半個組成的,一半是母親的身體,一半是父親的身體,這兩半在他們的性器官和性行為中是分開的。這里任何其他的,非性的東西是沒有的”。[2]

顯而易見,瓦·瓦·羅贊諾夫?qū)π缘睦斫馐菍挿旱?,不過,他與弗洛伊德不同,沒有把性問題僅僅置于人的生理范圍來探討,而是為了探討性的形而上學的理論意義。他也不像弗洛伊德那樣,沒有繼續(xù)把性欲看成是人原始的破壞力量。他強調(diào),性是人本身值得肯定的因素,是神圣的。“性與上帝的關系勝過理性與上帝的關系,甚至勝過良心與上帝的關系……”[3]

瓦·瓦·羅贊諾夫就性的問題,把《圣經(jīng)》中的《舊約》與《新約》做了對比?!杜f約》中涉及性的問題要比《新約》多,比《新約》更加接近生活。因此,在他看來,《舊約》描繪的是太陽下的人間生活,而《新約》描寫的是月光下的天堂生活?!杜f約》中上帝讓人類繁衍后代,《新約》則更多是救贖,否定性與婚姻。瓦·瓦·羅贊諾夫一針見血地指出,《舊約》是生命宗教,而《新約》是死亡宗教。

在對基督教、猶太教和多神教關于性問題的深入對比基礎上,因為基督教回避性問題,甚至是禁欲主義,瓦·瓦·羅贊諾夫就選擇了多神教,他明確指出:“多神教——早晨,基督教——晚上”。[4]在基督教中,性只是人的獸欲,而這種獸欲是并不符合神圣的原則的,甚至連基督也是非受精所生的。瓦·瓦·羅贊諾夫批判道:“基督教就是這樣來表述的,向世界揭示了非受精的內(nèi)容,而猶太教和《舊約》揭示的是受精。在那里——一切都是精子,從精子開始,走向精子,精子自己為自己。在這里一切都回避精子,仿佛喪失了精子?!辉儆心行院团浴械牟贿^是‘人’”。[5]

當然,瓦·瓦·羅贊諾夫批判基督教在性問題上的禁欲主義,其目的主要還是為了幫助基督教,使得基督教能夠有所改變,哪怕部分地成為一種生殖崇拜的宗教,維護愛情、婚姻、家庭等。“在性里——力量,性就是力量。猶太人與這一力量融合了,但基督教則與它分離了。這就是猶太人將戰(zhàn)勝基督徒的原因。這里,斗爭是根本性的,而不是表面的……”[6]

在愛情與婚姻的關系上,瓦·瓦·羅贊諾夫也批判了基督教:“然而,就是在基督教中,而不是在伊斯蘭教中,也不是在猶太教中,兩千年來一直被強調(diào)的是另一個法則:讓愛情屈從于婚姻的法則。因此,在這里一切都被窒息了”。[7]顯然,瓦·瓦·羅贊諾夫堅持另外一種法則,就是婚姻應該服從于愛情,性愛是婚姻的基礎。自然,性、婚姻、家庭三者的和諧統(tǒng)一是他追求的生活的理想境界。

瓦·瓦·羅贊諾夫認為,性是婚姻,乃至家庭的基礎,性不是孤獨的。由于他把家庭也看成是一種宗教,這樣,性就把婚姻、家庭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人的生活中最為神圣的東西。他的“家庭宗教”學說也是在此基礎上產(chǎn)生的。這一學說關注以人自身為目的,以性為重要因素的日常生活,肯定日常生活才是人的個性得以“完整存在”的最佳環(huán)境,并內(nèi)在地決定人民的力量及其文化本性。瓦·瓦·羅贊諾夫主張日常生活要相對于國家、社會和政治而“孤獨”,宣稱“私人生活高于一切”。所以,洛·吉皮烏斯說:在瓦·瓦·羅贊諾夫心中,有兩個概念非同尋常地存在于一個有機的統(tǒng)一體中,這就是上帝和性。

瓦·瓦·羅贊諾夫認為,任何宗教都應該建立在性、婚姻和家庭的基礎之上,這是最為純潔和神圣的凈土,甚至比國家和教會還要圣潔。他在探討性、婚姻和家庭問題時,特別注重與日常生活聯(lián)系,反對家庭的破裂,堅持家庭的基督教化,努力從日常生活的瑣事中發(fā)現(xiàn)重要的神學意義。

為了接近生活,瓦·瓦·羅贊諾夫甚至認為,基督教中的基督與生活的距離實在太遠,基督與實際生活是相對立的。1907年11月21日,他在宗教哲學協(xié)會的聚會上發(fā)表了題為《關于最甜蜜的耶穌和世界的苦果》的發(fā)言,認為,耶穌是最甜蜜的,他比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更加美好,就仿佛是太陽取代了星星。福音書中的基督形象比國家、權利、財產(chǎn),甚至家庭都更加“甜蜜”,即便是當人們面對死亡,面對孤獨的時候,只要有耶穌,也會“甜蜜地”去死或寡居。然而,瓦·瓦·羅贊諾夫批判性地指出,基督教把耶穌標榜為人類的理想,只是人類是否能夠達到這一理想,它是否離現(xiàn)實生活太遙遠了。天上的美會使人類對凡間的美失去興趣,就如同嘗過天上的甜蜜面包,就不會愛吃人間的一般面包。他批評道,在甜蜜的耶穌和苦澀的世界之間,前者遮蔽了后者,就像洪水一樣,把人類的一切理想、成就都沖垮了。這樣的耶穌只能夠給世界以憂傷和苦難,福音書中的耶穌從來就不知道什么是微笑。福音書是天書,不是為人間寫的?;浇剃P注的僅僅是彼世的天堂,而根本不是現(xiàn)實世界的人類生活?;浇虒Υ浴⒒橐龊图彝サ慕髁x立場,也是源于對現(xiàn)實生活的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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