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近藤由美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頭頂?shù)奶栒谏l(fā)著刺眼的金光,長椅上空,高大的碧綠闊葉喬木葉子上凝滿了晶瑩剔透的露珠,在陽光的折射下,泛出迷人的光芒。
昨天,她拉著行李箱整整走了一下午,依然沒有找到日本大使館。在連續(xù)行走了三個多小時后,近藤由美終于筋疲力盡了。全身上下一分錢都沒有剩下的她,只能找到一處路邊的長椅,本來只是打算歇一歇,但沒想到,竟然沉沉睡去了。
那是一場沉重的睡眠,仿佛被人打暈了一般,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睡眠。
在那場睡眠中,沒有饑餓,也沒有難過和驚慌,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上,近藤由美愜意地躺著,枕在一條溫暖的腿上。
那是誰的腿?
夢中一個聲音似乎告訴她,那是媽媽。
但是,媽媽的臉卻永遠都無法看清。每當近藤由美要抬起頭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就輕輕撫摸著她的眼睛,似乎在嗔怪她,不應該去看那張臉,一連串冰涼的露珠落在了近藤由美的臉頰上,仿佛是淚水。
近藤由美從長椅上坐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她伸出手扶住額頭,一種不同尋常的熱量,一種滾燙感。她警惕地又摸了摸額頭。不會是感冒了吧?近藤由美心中掠過一陣驚慌。可千萬不能在這種地方生病?。∷蛑稍锏淖齑?,希望能找一些什么東西喝一點,但是環(huán)顧四周,除了樹木就是圍著樹木的銀色柵欄。長椅旁的街道上,一輛輛車疾馳而過,留下一陣疾風。
不行,必須要馬上想個辦法,不能繼續(xù)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了。近藤由美暗暗說,手摸著衣兜,突然觸摸到一張硬硬的紙片。她心中一動。
這是昨天在畫廊中,那俊美男子留給她的聯(lián)系方式。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和我的名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吧?!?/p>
“鄭閔浩……”近藤由美默默地念著他的名字。那是一個友好又溫暖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懂日語……要不然,給他打個電話?只問一下路而已,問清楚路的話,今天一定可以走得到的。近藤由美拉開包,想找一些零錢,但翻來翻去,她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包中,身上,她連一分錢都沒有了。她現(xiàn)在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了。
怎么辦?怎么辦?梵蒂斯藝術學院離開學還有三四天,這時候一定是校門緊閉。而且就算是現(xiàn)在梵蒂斯開學,她連方向都分辨不清。
一種白色的恐怖彌漫了起來,仿佛一只張牙舞爪的妖怪,要吞噬掉她。近藤由美焦灼地舔著嘴唇,倚靠著箱子,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變得遲鈍而緩慢,一陣寒氣從后背躥了上來。
突然,她的目光在不遠處停住了,瞳孔里猛地閃起一絲亮光,那亮光如風中的燭火,微弱可憐,跳躍著青白的火焰。在成排的梧桐樹叢之上,一幢足有60層高的華美建筑吸引了她的視線。
“維納斯酒店”這幾個琉璃紅色大字被清晨的金色陽光籠罩,在淺藍色的天空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近藤由美認識那幾個大字。在日本,她搜集有關安莉娜的資料時,不止一次見過這個宏偉華麗的建筑。
這個酒店是安莉娜的家族產(chǎn)業(yè),是她的父親安慶吉一手創(chuàng)建的酒店,而安莉娜是這酒店的唯一繼承人。安莉娜,她的偶像。這個即將成為自己藝術導師的人,仿佛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夠想得起來可以求助的人。
維納斯酒店近在眼前,也許,從這酒店的負責人那里,可以找得到安莉娜的聯(lián)系方式。雖然昨天偶遇那么狼狽,但如果說明來意,安莉娜一定會幫自己的。對,她一定會的。在這個國家,只有安莉娜是她最后的救星。
近藤由美使勁咽了口口水,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費勁地將那巨大的褐色行李箱拉起來,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朝著那金光閃閃的酒店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