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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女孩叫嚴序,我和洪申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名字,很有詩意。她是川三的小學同學,也是川三最牽掛的女孩,曾經(jīng)她在川三的生命里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突然有一天人間蒸發(fā),而當川三把她放進回憶的匣子里封藏起來時,她又從天而降,虛弱地躺在川三的床上,疲倦而安靜。
川三喂嚴序喝葡萄糖水,坐在床邊等她醒來,半年來第一次收拾亂七八糟的屋子。
第二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嚴序才恢復了精神,從昏睡中起來。
“肚子餓了嗎?”川三問。
嚴序輕輕點頭。
“想吃點什么?”川三又問,他覺得很緊張,看著許多年不見的嚴序,有點窘迫。
“肯德基,可以嗎?”嚴序的聲音很輕很輕,像受了傷的小鳥,什么都害怕的樣子。
“呵呵,在外地,那東西還沒吃夠呀?!贝ㄈ牖钴S氣氛,卻不想嚴序無言地低下了頭,氣氛尷尬到極點,“我……我馬上去買……哦,對了,你住哪里?”
“我……”嚴序的聲音小到聽不清,“我沒地方住?!?/p>
“???哦,那住我這里可以嗎?”
“嗯……”川三走出家門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覺,既激動又茫然,既開心又害怕。
他去肯德基點了三人分量的餐,又順道在小賣部買了新的牙刷、毛巾和被單枕套,路過一家飾品店時忍不住買了一對小巧的湖藍色耳環(huán)。他心滿意足地回家,打開門看見把自己收拾得整潔干凈的女孩正穿著自己寬大的短袖衫坐在沙發(fā)上,隨手翻弄著茶幾上的幾本舊雜志。嚴序再也不是數(shù)年前那個扎著小辮的鄰家丫頭了,她的身上帶有超出同齡人氣質(zhì)的風韻,她洗完澡后沒有干透的發(fā)絲,蜷縮在沙發(fā)一角的撩人身姿和小腿上的刺青,乃至那慵懶疲倦?yún)s楚楚動人的眼神都讓川三感到不知所措。
“肚子餓了吧?快吃吧?!贝ㄈ畔率澄铮氉匀ナ帐胺块g。
“牙刷和毛巾放在浴室里了?!贝ㄈf。
“嗯……”嚴序低著頭狂吃,顧不得川三說什么。
“序,你睡我的床吧,我睡外面的沙發(fā)?!?/p>
“好……”
“電視遙控器找不到了,你先將就看?!?/p>
“嗯……”
“還有……”
“我吃完了?!?/p>
“哦,吃完了。??!吃完了?”川三上前一看,夠三個人吃的食物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我吃太多了嗎?”嚴序看到川三的表情,有點慌張。
“怎么會,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夠嗎?”
嚴序點點頭。
川三一直守著嚴序,自己也沒吃晚飯,所以故意多買了點,沒想到嚴序的食量還真不小,川三想笑,但掠過心頭的是一陣心酸。
川三為嚴序打開臥室的電視,然后跑到廚房煮面吃,吃完了回臥室一看,看見嚴序已經(jīng)又睡著了,而電視還開著。
電視在床另一邊的窗臺上,川三爬上床去關電視,電視熄滅的一瞬間,嚴序從川三身后抱住了他,屋里一片漆黑,川三覺得全身僵在那里,只剩下心臟瘋狂地跳動。
“我都快忘記我們幾年沒見了,你想過我嗎?”嚴序哽咽著說。
“想……”川三有些啞然,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思念,更無法形容自己是鼓起怎樣的勇氣去把思念塵封的,而面對突如其來的回憶的釋放,川三仿佛失去了理清頭緒的能力。
“川三,我一直都很想你?!?/p>
嚴序扭過他的頭,當他們雙唇相碰時,嚴序的眼淚也濕潤了川三的眼睛。嚴序緊緊地抱住川三,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指甲深深嵌進了川三的背胛里。川三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感覺,像一個完整的過程,只是中途被掐斷,而這個夜晚發(fā)生的只是順理成章的延續(xù)。
他們緊緊擁抱,沉默良久,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平靜。
“川三,你愛我嗎?”
“當然愛你。”
“那有一天我再離開你了,你可以不要再愛我嗎?”
“什么意思?”
“可以嗎?”
“你是說你會再離開我?”川三有些慌張。
“我是說,你可以不要愛我嗎?”
“為什么?”川三坐起來。
“你可以嗎?”
“不,我會愛你,一輩子。”
“但我不愛你,也不能愛你,川三,無論你有多好都不行?!眹佬蜢o靜流著淚,黑暗中川三卻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在乎這些年你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回來了,我們就可以過我們想要的生活!”
“不可能的,”嚴序轉過身,背對川三,“我不愛你……”她強忍著,不哭出聲音。
“別說了,你睡會兒吧……”川三穿上衣服,拿上床頭的煙,關上臥室的門。
他不解甚至憤懣,一切都像一場夢一般,不真實,不知什么時候他記憶里最好的女孩又會像泡沫一般消失掉,他無法預估將來,充滿變數(shù)的未來,他深深吸一口煙,肺里微微有些刺痛,他不再去想虛無縹緲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