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通往塔帕丘拉的客車
我在火車上已經(jīng)消磨了十二個小時。這班車有點不對勁,跑了一整天路,才前進了一百英里左右,大多在沼澤間匍匐。熱氣使我惡心欲吐,門的開合聲、車鉤的咔咔連結(jié)聲,也勾出我的頭疼。黑夜已至,吵鬧依舊,但嚴寒刺骨??蛙囓噹情_放式的,八十個座位大多都有了主人,幾乎每扇窗戶都是破的或開著的。懸掛在車頂?shù)臒襞莨饩€,閱讀嫌太暗,卻又亮得使我無法入眠。其他乘客都睡了,通道對面還有人在大聲打呼。坐在我后面的男人一整天都在嘆息、咒罵、猛朝我座位背面踢,如今他也以手當枕,陷入夢鄉(xiāng)。白天看到的蜘蛛和螞蟻,在坐墊破縫的馬鬃間鉆進鉆出,向我發(fā)動侵襲。難道是蚊子?我的足踝發(fā)癢刺痛。才過九點,我捧著《傻瓜威爾遜》,已完全放棄閱讀的念頭。
我翻至襯頁,寫道:“座位分成兩種等級,都既不舒服又骯臟。無私人空間,無喘息之地。不斷的停歇與啟動,破爛的引擎,咆哮的乘客。每到這種時候,就會懷疑干嗎自找苦吃,遠離秩序和朋友,迎向無序和陌生人。我思念家園,覺得因自私遠離而遭受懲罰,一如荒島上的魯賓遜所言。我無法在這種座位上尋求安適。這是一種監(jiān)獄的氛圍:死刑犯牢房的棕污墻壁及微弱光線。還有噪聲。如工廠般嘈雜,打樁機似的聲音透過敞開的窗戶,由鐵軌旁的封閉墻垛,反捶向我們?!?/p>
我停下筆。書寫使人無比孤獨。
“今天我看到一個奇物:一只瘦削的白蒼鷺,矗立在沼澤間?!?/p>
紙上還剩半英寸空間。
“這群人在返家的路上,他們抱怨著這趟旅程,但明天他們就到家了。我將邁向另一輛火車。我寧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