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就是在洛基別墅里的小事兒,這里的動物和人奇怪得令人捉摸不透,他們簡單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之前我們是否提到我們無論如何都希望天狼星把蘇姍收去?嗚呼!可憐的小蘇姍,她最終安息在橡樹沼澤地里的一個原始、顯眼的墓中,墳頭長著六株鱗莖花。我們希望在那兒放一塊花崗石,上面刻著“愛狗蘇姍之墓”。我們已經(jīng)竭盡全力去救這個可憐、溫和、有耐心的小生命了。在最后一刻,她仍用她的小爪子盲目地搜尋著她的主人。
朱維諾因此沮喪不振,我們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我們想到一個令人欣喜的主意:從附近的一個雜物出售處那兒買一只高地小獵犬。貝婷(所以她的名字沒有一點本地色彩)這個可憐的小寶貝剛來時灰不溜秋的,還有點怕生,但維利諾洛基的氛圍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變化,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是個淘氣鬼、厚臉皮了。家主說她像是從巴黎來的,“報童”才是唯一適合她的名字。靦腆膽怯的日子顯然已一去不復(fù)返。她豎起耳朵,不以為然地敞開嘴,顯示她對權(quán)威的藐視,這種態(tài)度和神情只能用“嘟嘟,嘟嘟”這樣的聲音,抑或是法國人稱“Pied-de-nez”(意為“嗤之以鼻”)這樣的姿態(tài)來描述。
其他小狗們起初極其地排斥這個蘇姍的代替品,甚至連阿拉貝拉都兇惡地撇了撇嘴,揮了揮她的長毛爪。不過如今,他們已經(jīng)寬宏大量地接受了這個新同伴。洛基對此沒有異議,除非她進(jìn)入了洛基眼中專屬于他的地盤,比如那間外祖父的房間。那個月不但帶走了朱維諾那只獵狐犬溫和謙卑的生命,還帶來一個悲慟的消息:英國失去了一位最英勇的兒子。他是我們家的一位朋友,我相信洛基的某個品質(zhì)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記得這事兒——在幼年的一個夏日,那個南極英雄像個孩童般和他玩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捉迷藏。洛基家族也銘記著這段他們?nèi)绱苏湎У挠颜x,他們隨身攜帶著那張傳神的相片,上面那個人有張剛毅的棕色臉,那雙藍(lán)色眼眸既帶著孩童般的純凈,且又飽含遠(yuǎn)見。這個世界充斥著不可一世的人,他們不是為非作歹就是百無一用。而這個已偉業(yè)在握卻仍志存高遠(yuǎn)的人卻比任何人都謙遜,他焦急地激勵他人勇往直前,自己卻留在幕后。我們中有人請他為一本自傳書作序,他以他的風(fēng)格寫下這溢美之詞:
你的朋友們手忙腳亂,
用鋼鉤扣住了他們的靈魂……
聽完我們便大笑不止(雖這風(fēng)靡當(dāng)時的矯情現(xiàn)下已不足為怪),對他說:“這聽起來簡直讓人起雞皮疙瘩了!”
他抬起藍(lán)色的雙眼,打著趣兒地抗議道:“你們這樣讓我對自己無藥可救的浪漫羞愧難當(dāng)吶。”
事實上,感到羞愧的是我們。
“我們深信,”我們便回復(fù)道,“你在某地有個好朋友?!?/p>
“沒錯,”他說,“一位舉世無雙的朋友。”
我們很高興那段友誼能一直陪他走到生命終點。在南極考察隊遭遇厄運前寄給我們的最后幾封信中,我們又看到了他的致敬詞。“鄙人的卑辭俚語,”他寫道,“遠(yuǎn)不足以描述他的形象。”
在我們小杏仁樹長成初年還未開花的時候,這些鳥兒們就把它的花蕾吃得一個不剩。這些忘恩負(fù)義的小壞蛋!別墅的主人親自去看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鳥池和飲水盤。在我們的廚師金·愛爾莎的幫助下(她和我們一樣喜愛這些小毛絨動物),朱維諾為他們提供了豬油餡可可堅果和幾滿籃的面包碎屑。老貓湯姆在廚娘寬容的規(guī)矩下活得很自在,為了表達(dá)他的感激之情,每晚都會陪著她莊嚴(yán)地從廚房的樓梯走向臥室。出于禮貌,她也同樣莊重地送他下樓,按他的要求,在長沙發(fā)上為他鋪好一張棕紙。
風(fēng)信子從它們的綠頭罩里冒出了頭,搖擺著藍(lán)色的鈴鐺。但我們的西伯利亞綿棗兒似乎讓我們失望了,它們一點也不喜歡薩里高地上的沙土。雪花蓮也對我們不言不語,除非我們?yōu)樗鼫?zhǔn)備了花壇??诩t水仙在某年開了花后完全銷聲匿跡。我們試著在收拾好的林地里種植圓葉風(fēng)鈴草,但不是很確定是否能成功。今年林地里種了一帶粉色的山楂花,一直延伸到一大簇種在山谷底部的白色杜鵑花那兒。然而,此消彼長,至少印度杜鵑還有亞洲杜鵑開得旺盛。年復(fù)一年,我們在這個平滑的斜坡上栽了更多的印度杜鵑。
陽臺下方,有一條被莫利斯杜鵑環(huán)繞的“半圓形”小道,盡管它們前年秋季才落土,但去年五月已經(jīng)開得絢爛。一個禮拜前,在二月的第二個星期,這個半圓小道還是塊種著藏紅花的小仙境。我們還依舊盼著西伯利亞綿棗兒能夠圍繞在杏仁樹邊。一道粗糙的墻一直頂?shù)缴蠈悠脚_,多蘿西薔薇在這上方漸漸地瘋狂擺動起它的可愛花朵。黃玫瑰攀緣而上去與多蘿西會面,在灌木叢中名貴嬌小的粉色月季前,是我們正在培育的薰衣草,不過年復(fù)一年,還未等它們長得茁壯,霜降就把它們壓垮了。
盡管我們的墻頂花園也令人快心遂意,但隔壁村莊的某個小屋上也有這樣一個花園,每次看到它,我們就妒火燃燒。其主人是兩位年輕的女士,我們稱呼她倆為雙胞胎安和雙胞胎麗莎。她倆長得極其相似,(我們聽說)她們自己都分不清彼此。她們的身形都是圓滾滾的,某只眼睛迷離地傾斜,紅潤面龐笑吟吟的,扎著同樣順滑的灰色辮子。
傳言一個愛爾蘭的女仆曾觀察過年輕時的家主,她瘋狂地盯著他漸遠(yuǎn)的背影,完全沉醉于他的獵人裝束:“他雖是個迷人的紳士。但腿卻是個敗筆!”(實際上,洛基的祖父有雙好腿。)然而,路人們卻更容易看到雙胞胎安和雙胞胎麗莎姐妹,她們穿著短小樸素的粗花呢上衣,彎著發(fā)福的身子在圍墻花園里勞作。日本有句話叫做“沉默是真正的藝術(shù)”。我們也一直向往這種藝術(shù)境界,但是看著兩個近乎完全一致的人肩并肩,竟也有些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