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貼條、挖補與改字

第一節(jié) 貼條

舒本的天頭上存在著一些墨筆書寫的貼條。

這見于第2回、第4回、第5回和第6回，共五例，列舉于下：

例1，舒本第2回，64/5—7^[1]：

如今生齒日繁，事務(wù)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nèi)囊卻也盡上來了。

此貼條位于第6行上端：“排場××^[2]費用?！?/p>

“排場費用”，己卯本、楊本、蒙本、戚本作“排場”，庚辰本、彼本作“排場廢用”，甲戌本、眉本、夢本同于舒本。

例2，舒本第4回，121/1—4：

那原告道：“彼毆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買了一個丫頭，不想系拐子所拐來賣的。這拐人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少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門……”

此貼條位于第3行上端：“‘已’上下疑落?！?/p>

“先已得了”，眉本作“先因得了”，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同于舒本。

例3，舒本第5回，148/3—4：

當(dāng)下秦氏引了一簇人來至上房內(nèi)間，寶玉抬頭先看一幅畫帖在上面……

此貼條位于第4行上端：“貼?！?/p>

按：貼條之人不肯直接更改，而貼條于天頭，當(dāng)非抄手所為。

例4，舒本第5回，164/2—4：

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姝妹子的生魂前來游玩，故我等久待，何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凈女兒之境？

此貼條位于第3行上端：“絳珠?！?/p>

此貼條的內(nèi)容是指出正文中的“姝”字乃“珠”字之誤。

“絳姝”，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楊本、蒙本、戚本、眉本、夢本）均作“絳珠”。

例5，舒本第6回，193/2：

周瑞家的又問，板兒倒長得這么大了。

貼條位于第2行行側(cè)：“周家的如何認(rèn)得是板兒？”

按：此是后人所加的批語。疑系舒元煒?biāo)鶎憽?/p>

在第6回之后，不再發(fā)現(xiàn)有貼條的痕跡。

【小結(jié)】

（1）貼條者非是抄手。他若是改正錯字，即可將錯字點去，并將正字寫于行側(cè)，不勞貼條于天頭。例3、例4就屬于這種情況。

（2）貼條者疑是主持抄錄工作的舒元煒。

（3）抄手的工作內(nèi)容是抄書。加寫批語已超出了他們的業(yè)務(wù)范圍之外。故例5之批語當(dāng)為舒元煒?biāo)印?/p>

（4）從例1、例2來看，加條者手中并無其他《紅樓夢》抄本可資參校。

第二節(jié) 挖補

舒本常有挖補改字的現(xiàn)象。這在《紅樓夢》脂本（抄本）中罕見。

這當(dāng)然是出于抄手之所為。在抄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抄錄的訛誤，于是采取挖改的方式加以糾正或補救。這和木版刻書不同。在木板上是挖去錯誤的字，再補刻一個或兩三個改正的字；而在紙質(zhì)的抄本上，則是先挖空錯誤的字，用紙貼補空白，再補寫上改正的字。這樣做的目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維護紙面的潔凈（不同時出現(xiàn)錯字和改正的字），使讀者保持閱讀的流暢性。

這種挖補痕跡的出現(xiàn)，系從第4回開始，直到第37回結(jié)束。

我一共發(fā)現(xiàn)了三十二例，列舉于下：

例1，舒本第4回，139/7-8：

薛蟠道：“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自然忙亂起身，咱們這兩天一直的奔了去，還說你沒眼色?！?/p>

“兩天”二字系挖補。

此二字，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楊本、蒙本、戚本、眉本作“工夫”，彼本作“工天”，夢本作“會子”。

按：彼本的“工天”系“工夫”之誤。舒本的“兩天”當(dāng)是因彼本的“工天”而來。抄手先發(fā)現(xiàn)“工天”有誤，不悟“天”乃“夫”字的形訛，反而改“工”為“兩”，保留了“天”字。這證明，舒本（或其底本）和彼本（或其底本）此回有親近的關(guān)系。

例2，舒本第5回，170/4：

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芳芳魂銷耗。

“蕩”系第3行末字；第4行首字已被挖空，并補以白紙；第一個“芳”字被圈去，旁改“悠”。

按：第4行被挖空的首字應(yīng)原為“悠”字。因違反了抄寫的格式（第四行第一字位、第二字位應(yīng)是空白，而誤將“悠”字抄寫于第二字位），抄手抄到第一個“芳”字時，方始覺察到錯誤的產(chǎn)生，于是將第一個“悠”字挖去，不料此時又多寫了第二個“芳”字，只得再將第一個“芳”字圈去，代之以“悠”字。

例3，舒本第7回，230/4：

寶玉便道：“周姊姊，你做什么到那邊去了？”周瑞家的道：“太太在那里，因向那邊回話去了，遇著姨太太，就順便叫我?guī)砹恕！?/p>

“周瑞家的道”五字系挖補，五字占了四字位。疑是原脫落“的”字。

“周瑞家的道”，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作“周瑞家的因說”，彼本、眉本作“周瑞家的說”。

例4，舒本第8回，253/2-4：

寶玉因問：“哥哥不在家？”薛姨媽嘆道：“他是沒龍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

“沒龍頭的”四字系挖補。四字并占三字位?！褒垺弊峙蕴碇褡诸^。

“沒籠頭的馬”，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眉本、夢本）均同。

例5，舒本第8回，253/4-6：

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媽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著打發(fā)人來瞧他。他在里間呢，你去瞧瞧他去。里間比這里暖和，那里坐著罷。我收拾收拾就進來和你說話兒?！?/p>

“里”字系挖補。

“這里”，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同，眉本作“這屋里”。

例6，舒本第8回，261/1：

寶玉笑道：“什么藥，這么好聞？姐姐給我一丸嘗嘗?！?/p>

“好”字系挖補。

“好聞”，其他脂本均同。

“姐姐”，彼本作“姊姊”，其他脂本作“好姐姐”。

例7，舒本第8回，274/8：

寶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三四次后才出色的。這會子怎么又沏了這個茶來？”

“會子怎么又”五字系挖補。五字占了四字位。

“這會子怎么又”，其他脂本均同。

例8，舒本第14回，418/7：

鳳姐笑道：“便是他們作，也得要東西，攔不住我不發(fā)給對牌是難的?！?/p>

“難”字系挖補。

“難”，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均同。

例9，舒本第14回，423/1：

……又有迎春染病，每日請醫(yī)服藥，看大夫啟帖癥源脈案等事，亦言難盡述。

“亦”，旁改“一”。

“盡”字系挖補。

“述”，點去。

“亦言難盡述”，彼本同，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作“亦難盡述”。

此五字，舒本與彼本獨同，可證二本有親近的關(guān)系。

例10，舒本第15回，435/5：

不一時，只見從那邊兩匹馬壓地跑來，離鳳姐車不遠(yuǎn)，一齊跳下來，扶車回話。

“車不”二字系挖補。

“不遠(yuǎn)”，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同，夢本無。

例11，舒本第15回，436/2：

寶玉在車內(nèi)急命請秦相公。那時秦鐘正騎馬隨他父親的轎，忽見寶玉的小廝跑來請他去打尖。

“見”字系挖補。

“見”，其他脂本均同。

例12，舒本第15回，449/8：

只見智能獨在房中洗茶碗，秦鐘跑來便摟著親嘴。智能急得跺腳說：“這算什么呢？再這么，我就叫喚了?！?/p>

“這”字系挖補。

“再這么”，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戚本、蒙本同，楊本、蒙本作“再這么著”。

例13，舒本第15回，450/3：

秦鐘道：“這也容易，只是遠(yuǎn)水救不得近渴。”說著，一口吹了燈，滿屋漆黑，將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來。

“漆”字系挖補。

“漆黑”，其他脂本均同。

例14，舒本第19回，563/3：

寶玉見繁華熱鬧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落坐了一坐，便走開，各處閑耍。

“開各處”三字系挖補，三字并占二字位。

“便走開，各處閑?！?，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戚本同，蒙本、夢本作“便走開，各處閑頑”。

例15，舒本第19回，568/3：

襲人聽了，也不知為何，忙跑出來，迎著寶玉，一把拉住問：“你怎么來了？”寶玉聽了，笑道：“我怪悶的，來瞧瞧你作什么呢？”

“作什”二字系挖補，二字并占一字位。

例16，舒本第19回，568/7：

襲人聽了，復(fù)又驚慌道：“這還了得！倘或碰見人了，或是遇見了老爺，街上擠車碰馬，有個閃失，也是頑得的。你們的膽子比斗還大。都是茗煙挑唆的，回去我定告訴嬤嬤們打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