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國的住宅說起——階級與文學
這些房子建得挺結實,也很體面。圍著房子轉轉,看看屋前的小花園,能看到后面那排背陰的花園中生著熊耳朵花和虎尾草,前面那排朝陽的花園里盛開著五彩石竹和粉石竹花兒;能看到每家潔凈的前窗,小門廊,低矮的水蠟樹籬和閣樓上的老虎窗。但那只是房子的外表,由此看到的是礦工的女人們布置的前廳,而前廳并不住人。人們生活的房間,也就是廚房,位于房子的尾部,對著后面一排房子亂糟糟的后園子和爐灰坑。兩排房子和長長的兩排爐灰坑之間是胡同通道,孩子們在此玩耍,女人們在此嚼舌頭,男人們在此抽煙。山下屯的生活狀況就是這樣,盡管房子建得那么好,樣子那么雅觀,可就是住著不怎么愜意。這是因為,人們得在廚房里過日子,而廚房卻面對著那條充斥著爐灰坑的破爛胡同。
這是我選譯自D.H.勞倫斯的自傳體小說《兒子與情人》中的一段,它是一百多年前的勞倫斯童年時居住的煤礦工人宿舍樓的真實描寫?,F(xiàn)在去看,這座樓依然如故,已經(jīng)開辟為“兒子與情人旅舍”,成為諾丁漢郡旅游手冊上的一個獨特景點,那廣告詞很吸引游客:“著名作家童年故居,配有大花園,與開闊的鄉(xiāng)村接壤,周邊有拜倫故居等景點,一周租金125鎊起價?!?/p>
所謂的爐灰坑其實就是每家院子墻根上簡陋廁所的代名詞。因為沒有抽水馬桶,各家用爐灰覆蓋糞坑,每天晚上有淘糞工來清理?,F(xiàn)在那爐灰坑已經(jīng)消滅了,代之以室內抽水馬桶。但人們仍居住在祖輩留下的老樓里。這里的男人在20世紀80年代還大都是煤礦工人或在礦務部門工作,停止采煤后轉產(chǎn)。所以這里的居民大都與煤礦有關,整個礦區(qū)是地地道道的英國工人階級住宅區(qū)。但那個廁所的代名詞爐灰坑只有工人階級懂,據(jù)勞倫斯專家沃森教授說,這個詞連普通中產(chǎn)階級的人都不會知道,只能直譯后加注解。
紅墻,青瓦,綠窗,兩層樓外加閣樓,一共六間小屋子,勞倫斯家這座房子處于這一條塊最西邊的十字路口上。當初勞倫斯的母親執(zhí)意租下這座把邊的房子,為此每周要多付六便士的房租,按照現(xiàn)今的物價折合,每周要多付七八鎊的房租,就是為了西邊多出一個小花園來,等于房子三面都有園子,可以種花養(yǎng)草。另外,還少了一家鄰居,相對環(huán)境清靜許多。這個從諾丁漢下嫁到礦區(qū)的城里女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惜代價,要在工人階級群里追求中產(chǎn)階級情調,總是與她不得不棲身于斯的這個階級格格不入。
花園,這是區(qū)別英國中產(chǎn)階級和勞動階級住宅的重要標志。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的今天依舊如此。
英國的中產(chǎn)階級和勞動階級住宅區(qū)往往是界線分明的,如某一片純粹是中產(chǎn)階級或中上階級住宅區(qū),房子大多是獨門獨戶的別墅樓,有的是所謂的半獨立即兩家一棟的別墅樓,也有多戶的聯(lián)體樓,那里環(huán)境安靜優(yōu)雅,富貴氣十足。我到勞倫斯的妻子弗里達與其前夫威克里教授生活過的諾丁漢梅普里山頂別墅區(qū),尋找勞倫斯與弗里達一見鐘情的那座別墅時,順便逛了逛那里。濃蔭密布,鳥語花香,各式別墅點綴其間,大片的花園綠地,是山莊的感覺,絕對是中上階層的住宅區(qū),現(xiàn)如今年薪5萬多英鎊的諾丁漢大學特級教授都難以躋身于此。說起這里,他們只能說九十年前教授鳳毛麟角,薪水豐厚,所以威克里教授住得起梅普里山別墅區(qū)。
但中產(chǎn)階級里的普通人家卻住不起那么高檔的小區(qū),往往和勞動階級混雜在一個小區(qū)里。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很難分辨某家人的社會地位。這時重要的參照系就是花園了。
有時你走在街上,發(fā)現(xiàn)那些聯(lián)體的住宅樓家家格局一樣,都是維多利亞工業(yè)化時代遺留下來的古舊紅磚樓,樸素無華,但前窗都懸著雪白的窗紗,陳列著陶器銅器等,長年鮮花不斷。勞倫斯家鄉(xiāng)的礦工之家都是這樣的。他們的前廳都收拾成小家碧玉樣,和門前的小花園相映成趣,前廳的窗戶或者用窗紗半遮住,或干脆一覽無余,純粹是展示給外人看的風景,家家景色不同。一般的住房均是后院對后院而建,中間是胡同,供自家人出入;兩邊的前門面對的是大街,體面雅觀。這小門小戶住宅樓在中國是叫作“聯(lián)體別墅”的。
那么英國普通中產(chǎn)階級和勞動階級住宅的區(qū)別在哪里?
區(qū)別就在那個園子上。如果連園子都沒有,那肯定是勞動階級的住宅;雖然有園子,但沒有打理,甚至將園子鋪上了水泥當停車場用,那說明這家人也不是中產(chǎn)階級;如果前園還差強人意,后園變成了院子,還接出一間平房來用作廚衛(wèi),而不是溫室花房,這家人仍舊算不上中產(chǎn)階級。情趣高雅的中產(chǎn)者都將前后園子種滿花草,春天水仙一片金黃燦爛,夏秋百花爭艷,冬季盛開雪花蓮,紅漿果瑪瑙般閃爍在冬青肥厚的葉子之間。他們甚至在后園子里建一個觀景玻璃溫室兼茶房,寒冬里照樣享受春天。
一百年過去了,勞動階級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英國的中低階級差別表面上變得模糊了,但依然存在。我有幸住在諾丁漢的勞動階級住宅區(qū)里,對這種格局有切身的體驗——國家給我的獎學金只夠我住在勞動階級住宅里。
這些排子樓的前面自然看著體面干凈,大街的衛(wèi)生有公家維護。但那可憐的后院和后胡同則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雜亂無章,甚至是臟亂差,與英國這個紳士國家的稱號一點也不相稱。但這就是生活,和北京的破胡同相比,英國的“鳳尾”已經(jīng)算得上體面了。不過北京的破胡同里還有舊時的豪門大院痕跡,能看到點衰敗的文化,這里英國排子樓之間的胡同則純粹是雜亂無章,毫無文化可言。
英國人的階級意識似乎特別之強?,F(xiàn)在又從勞動階級里劃分出一個底層階級——under class來,指的是失業(yè)人群。這些人享受著國家救濟金,也混住在勞動階級住宅區(qū)里,經(jīng)常有不良分子干點偷盜販毒搶劫殺人的事,增加了勞動階級住宅區(qū)的社會治安負擔,住這類地方連社會保險費都比別處高。有些勞動階級集中的地方成了no-go area,中文應該叫活見鬼的地方。所以有的英國大學教師聽說中國的訪問學者住在勞動階級住宅區(qū)里,大有談虎色變之感,說:你們很浪漫!
英國社會的價值觀基本是被中產(chǎn)階級所左右的,而這個龐大的中產(chǎn)階級隊伍則不斷被勞動階級中分化出的優(yōu)秀分子所補充,年輕人在社會地位上的攀升最主要的途徑就是受高等教育。這正如一位馬克思主義美學課教師在課堂上對學生所說的:大學的任務就是讓你們背離勞動階級價值觀,把你們變成勢利眼的中產(chǎn)階級小東西。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窮人家的孩子念了書當了白領,相對他們的父母就成了中產(chǎn)階級。其實這類人是硬件上的中產(chǎn)階級,軟件上離中產(chǎn)階級還有距離。他們自己自身還須不斷演化,不斷克服自身的底層意識和狹隘,以求心態(tài)上徹底變成中產(chǎn)階級。
同樣在這個馬克思主義美學課上,年輕的學生們(估計多來自勞動階級家庭)居然質問老師:“恩格斯是資本家,他怎么會同情工人呢?”問得老師一時語塞,最后支支吾吾地說:“你們讀了大學成了白領,不是也還得同情勞動者嗎?”把球踢了回去。
英國這種大規(guī)模的社會中產(chǎn)階級化是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重建開始的,是工黨爭取民心拉選票的一個絕招。最近英國的BBC2臺在播出一個題為《中產(chǎn)階級》的系列電視專題片,對此論述得極為透徹,輔之以有效的電視語言,更是鞭辟入里,淪肌浹髓。幸虧英國電視出現(xiàn)的早,那些巨大的社會變化都有了詳細的電視鏡頭記錄,甚至有無數(shù)當初的現(xiàn)場直播鏡頭,看的人如臨其境,似乎那80年前的一切就在身邊發(fā)生著,是現(xiàn)在進行時——可能這些鏡頭讓我聯(lián)想到了“新時代”里中國大都市里類似的新興中產(chǎn)階級崛起的鏡頭。
成片的住宅小區(qū)開發(fā),機車轟鳴;興高采烈的搬家人群從城市貧民區(qū)進入寬敞的郊外別墅,喜不自禁;由底層上升為中產(chǎn)階級后的男人衣冠楚楚,西裝革履地進城上班,下班后回家與可人的太太和可愛的孩子共進晚餐;周末打理自家花園,驅車旅游……他們甚至公然在自己的住宅區(qū)和工人住宅區(qū)之間筑起了“柏林墻”,墻頭堆上鐵刺以防窮孩子過來搗亂。工人階級們便上街示威游行,強行搗毀大墻,窮孩子們隔著墻用彈弓子向這些新興資產(chǎn)階級家的門窗發(fā)射石子兒。于是這些新富們組織起了巡邏隊,保衛(wèi)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幸福著。雙方僵持不下,政府出面調解。那些“柏林墻”直到20世紀70年代才最終消失。
于是出現(xiàn)了憤怒的貴婦弗吉尼亞·伍爾夫,她是知識精英,本就屬中產(chǎn)階級,又因為嫁給了名流而采取了更為保守的姿態(tài)。她為階級秩序的驟然巨變感到恐慌,因為從此就沒了太大的階級差別。中產(chǎn)階級的太太開始辭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女仆從此消失了。所謂“伺候人”的仆人階層消失,令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弗吉尼亞感到不舒服。甚至文學,竟然出現(xiàn)了給家庭主婦消遣的俗文學如《蝴蝶夢》這類“操作”出來的“濫俗”小說,這讓一貫的知識精英和現(xiàn)代派小說家弗吉尼亞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所謂現(xiàn)代派文學在某種意義上實則是為逃避社會大規(guī)模的中產(chǎn)階級俗文化應運而生的精英文學。伍爾夫夫人是其極端的代表。她認為教育的普及造成了過快的中產(chǎn)階級涌現(xiàn),這實際上損害了精英文化,代之而起的是消費文化和垃圾文化?,F(xiàn)代派文學所要抗衡的俗勢力之一就是這種消費文學。
而左傾作家喬治·奧威爾則從另一個角度表現(xiàn)出震怒:譴責社會變得物欲熏熏,譴責人為制造階級差異,反對如此大規(guī)模地開發(fā)破壞生存環(huán)境,譴責暴發(fā)的中產(chǎn)階級附庸風雅實則毫無品位的生活方式。他認為勞動階級被誘惑著自以為上升實則走向墮落。
奧威爾1939年的杰作《上來透口氣》就是對這種社會突變的尖酸諷喻。在描述了那些千篇一律的新式住宅和用復合材料刷上油漆冒充純木裝修的時尚后,無情地諷刺那些假充高雅實則窮酸的人:
如果你有功夫兒看看自己周圍,碰巧哪天你氣兒順,沿著這些城鄉(xiāng)交界處的街道走走,想想那里的生活,你會竊笑(注:可以譯成偷著樂)。埃里斯米爾街之類的街道到底像什么呢?簡直是一座監(jiān)獄,一間間牢房一字排開。一溜半獨立的刑室里,那些每周進項5-10鎊的人在瑟瑟發(fā)抖,每個人身后都有老板督著,有老婆像噩夢一樣逼著,有孩子像血吸蟲吸著他的血。人們想當然地議論工人階級的痛苦??晌揖筒辉趺葱奶圻@些普羅們。你知道哪個挖坑的會為失業(yè)睡不著覺的?普羅們肉體上受苦,可他不干活時他就成了自由人。而那每一個抹了拉毛石灰的小盒子里,都有一個可憐的家伙,除了呼呼大睡時,從來不得安生,即使睡夢中他還在把老板推入井底并往他身上砸著煤塊兒呢。
這就是奧威爾眼中的新興中產(chǎn)階級形象,他們失去了勞動階級的樸素品質,獲得了世俗氣,但自以為變得優(yōu)雅了。
同一時期的詩人約翰·貝契曼(John Betjeman)則寫打油詩諷刺這種“崛起”有悖人性,呼喚對這種新得透著庸俗的住宅小區(qū)來個“友好轟炸”,把這些菜地里的新建筑和“聽裝水果,聽裝肉,聽裝牛奶,聽裝大豆,聽裝大腦,聽裝呼吸”炸個粉碎,恢復原有的田園耕地。
無獨有偶,1977年英國女作家瑪格麗特·德拉布爾(Margaret Drabble)所著《冰河期》(The Ice Age)一書對20世紀70年代的暴發(fā)中產(chǎn)階級也有上佳的描述:
除了倫敦的新房子,他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由人組成的新世界:證券經(jīng)紀人,銀行家,城市職員,地方議會議員,商品房建筑師,包工頭,會計——形形色色的人涌入了他的社會領地。這些人當初大不了是電視節(jié)目中的調料,一般去的是惡棍角色。他們當中有些可能是惡棍,但他們都挺有意思的。他們沒有誰在意安東尼閑時遐想的東西——他們不讀小說,不看高品位的電影,不讀報紙的文學藝術版,不聽音樂,也不討論底層人的問題。他們可“顧不上”那些事兒,因為他們過于忙忙叨叨。他發(fā)現(xiàn)他們很有意思,他們構成了另一個英國??蛇@些人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呀?
但這種社會進程勢不可擋,一往無前地改變著英國的社會結構,從而導致價值觀的中產(chǎn)階級化:貴族的價值觀曲高和寡,高處不勝寒,學不起,也學不來;勞動階級的價值觀則寒酸粗鄙,必予以排斥不可。流行的就只有中產(chǎn)者的價值觀了。勞倫斯也痛恨這類從勞動階級搖身一變進入中產(chǎn)階級的半生不熟知識分子和金錢暴發(fā)戶,斥之為勢利小人。因此他的那些描寫工人階級的小說受到的往往是中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作家批評家的憐憫與同情,而從不將他引為同類,勞倫斯也從不攀附沆瀣。至今在英國,勞倫斯仍不為多數(shù)正統(tǒng)文學研究人士所青睞,熱心其研究者多為同情勞動人民的左傾知識分子。一說起勞倫斯,大家就會說:“哦,那個挖煤工的兒子可真是不簡單!”連歐盟援建的諾丁漢大學勞倫斯展覽館的說明書上都標明:這里將有一座現(xiàn)代化劇院,諾丁漢礦工兒子勞倫斯兒時呼吁的“人民劇院”夢想將在此成為現(xiàn)實。似乎勞倫斯全部的文學價值只是一張從底層進入中產(chǎn)階級的通行證。他的“天才”只在于通過文學晉身社會,與包工頭掙了錢差不多。
奇怪的是,無論左傾還是右傾的知識分子,都認為勞倫斯應該在中國受歡迎,認定我這個專門的勞倫斯譯者靠翻譯勞倫斯賺了大錢。理由是:中國的主流文化是社會主義文化,提倡的是勞動階級價值觀,而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講的是貴族夫人被一個性力旺盛的工人所吸引最終舍棄了貴夫人的身份而投靠勞動階級,貫穿小說始終的是勞動階級的勝利。原來他們是這樣解讀勞倫斯的,勞倫斯的性是政治的性,理由竟是如此的非文學!西方發(fā)明的那些時髦的文學理論如新批評、結構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等等一遇到勞倫斯的作品就自動失效,還得回到最早的社會、時代和階級分析方法上去。但我告訴他們,勞倫斯的《查太萊夫人的情人》在中國很長一段時間里曾經(jīng)是禁書。為什么?他們睜大了天真的眼睛表示不解:那本書不是歌頌工人階級的嗎?可它曾被認為是資產(chǎn)階級色情小說。
所以在英國,如果你膽敢公然研究勞倫斯,是要受占主流的保守勢力和中產(chǎn)階級睥睨的:你被懷疑為馬克思主義者、社會主義者或至少是左翼分子;你還要受到正統(tǒng)的左派和馬克思主義者的攻擊,因為在他們眼里勞倫斯背離了工人階級的價值,描寫的是骯臟的性,因此是工人階級文化的敗類。兩類人都痛恨的是:勞倫斯這個礦工的兒子居然勾引了一個德國貴族有夫之婦,而她丈夫是英國大學著名教授。此舉惹惱了貴族、中產(chǎn)階級和工人階級,任何階級的知識分子都不待見他,貶損其文學創(chuàng)作,勞倫斯只能躲外國去流浪。
所以諾丁漢大學的勞倫斯學教授沃森自嘲地說:“我成了勞倫斯教授,從此就算完了,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個勞倫斯教授,但勞倫斯在英國并不受尊重,因此我其實也并不受尊重。我快退休了,才敢于說這樣的話。年輕時這樣說恐怕找工作時就會遇上麻煩?!痹诓┦空撐膶徛爼?,沃森教授對他的博士生們說:如果你們以為通過研究勞倫斯得了博士學位就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那你們算是選錯了課題。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勞倫斯教授的位置。
這個世界上,階級二字仍然是那么沉重,因為階級的烙印是最為深刻的心靈痕跡,最難熨平,像基因一樣難以突變。在英國我深刻地感受著階級二字,居然研究起人的階級意識來,更確切地說是感悟。這種感悟竟然是從住宅開始的,很有現(xiàn)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