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而我只有我 作者:風聲晚涼 著


1.

四年前。

沈新綠拖著一個劣質的大箱子在家門口跟家人揮別,爸媽都站在門外,念著她是第一次離家,第一次出省,去到他們都沒去過的遠方,并且這一去就要過年才能回來,所以還是有點不舍。爸爸照例不怎么說話,媽媽反復叮囑:“生活費要放好了,路上別被偷了,錢省著花,家里只能給你這么多了,花完了也不要打電話,因為再多我們也拿不出來了,只有靠你自己想辦法了?!?/p>

哥哥在自己臥室里打游戲,媽媽喊了他好幾聲,他才探個腦袋出來:“妹啊,聽說大學生做兼職能掙很多錢,你這么聰明,到時候多找點兼職,給哥換臺電腦?!?/p>

大概是因為要離開了,心里雖然有輕松,但也有對未知的惶恐,所以沈新綠竟然覺得連哥哥都變親切了,她點點頭,微笑著說:“嗯,我盡量?!闭f完,眼眶就模糊了。

車來了,爸爸幫沈新綠把箱子提上去,她坐好,車門關上,就這樣漸漸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到了車站,顧驍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他只背了個黑色的小挎包,跟滿身臭汗的她比起來顯得清清爽爽。

最初當他聽說她家里人根本沒打算送她去學校時,他便決定由他來送她。他的學校開學時間要遲幾天,行李也自有母親幫著打理,所以很是輕松。沈新綠想到要跟他分開,雖然兩人的學校同在C市,相隔并不遠,卻還是不舍,所以他提出送她,她自然愿意跟他多待兩天。

那是沈新綠第一次坐火車,也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坐火車,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其實算不得很遠,但還是要坐十幾個小時。為了陪沈新綠,顧驍也買了硬座,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吃這種苦,火車到站時,他的腳都腫了,卻還是堅持幫沈新綠提著大箱子。

C市的夏天極為炎熱,一下火車,熱浪滾滾而來,顧驍?shù)暮蟊澈芸齑驖窳耍蛐戮G的劉海也黏糊糊地黏在額頭上,整個火車站鬧哄哄亂糟糟的,讓初次離家的她心里也沒來由地覺得慌張。

好在學校接新生的招牌很顯眼,她走到一位舉著C大招牌的師兄面前,說:“你好,我是C大的新生?!?/p>

“哦,來來來,跟我來?!睅熜謳е麄冊诨疖囌揪薮蠖s亂的廣場里穿行。沈新綠跟在他身后,只覺得熱,除了熱還是熱,地面發(fā)燙,熱氣透過涼鞋薄薄的底子往她腳心鉆。

幾分鐘后,師兄停在一輛公交車面前,示意他們上車。車里已經(jīng)坐了很多新生和家長,走道上堆滿了行李,不斷有新生跟著老生的指引走過來,再晚點恐怕要等下一班了。顧驍趕緊將箱子提上去,沈新綠跟著他上車,在車子最后一排坐下來。

滿車都是嗡嗡的說話聲,沈新綠打量了一番,幾乎都是一個或兩個家長送孩子來上學,像她這種情況的實在少見。車子發(fā)動了,有人從前往后收錢:“五塊錢一個人,家長收費,學生免費?!?/p>

家長們紛紛掏錢,嘴里抱怨著,學校連這點錢都收,實在是太摳門了。

前排有熱情的男生回頭來問她:“你哪個專業(yè)的?”

“旅游。”她忙回答道。

“我計算機的?!蹦猩Σ[瞇的。

身邊又有女生小聲問顧驍:“你什么專業(yè)的?我看你好像是跟我從同一趟火車下來的,你也是長沙人吧?”

顧驍禮貌地回答:“嗯,我和我女朋友都是長沙人?!闭f完指指身邊的沈新綠。

女生臉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

舊舊的公交車一路顛簸,慢慢駛出雜亂的火車站,開始沿著一條江行駛,路邊的建筑不斷變換,時而是破舊的老房子,時而又是高樓大廈。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顧驍指著路邊的建筑小聲對沈新綠說:“看,政法大學在這兒。”

沈新綠趕緊扒著窗戶看,果然看見一個大氣的校門,××政法大學幾個字在烈日下閃閃發(fā)光。

“C大怎么還不到呀,會不會很遠?”沈新綠又發(fā)起愁來。

車子一直晃晃悠悠地開著,仿佛沒有盡頭,最后她又熱又困,累得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顧驍將她搖醒:“喂,醒醒,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車子駛進一個并不起眼的大門,當然她后來才知道那是車行門,并不是學校的正門,學校的門實在太多。

進門后便是鋪天蓋地的綠意,在炎熱的夏天顯得格外清爽。路上極為熱鬧,來來往往的全是學生,路邊有各個社團擺著攤子在宣傳,一輛又一輛的大巴和公交車將新生送來,每輛車停穩(wěn)開門時,都會有一群老生一窩蜂擁上去,嘴里喊著自己學院的名稱,頗有點像火車站廣場里拉客的司機。

沈新綠下車時,正好面前有位黑黑瘦瘦的學長舉著牌子在嚷嚷:“旅管的旅管的?!彼s緊舉手示意:“我是旅游管理專業(yè)的。”

學長看看她身后的顧驍:“你也是嗎?”

顧驍搖頭:“我是來送她的?!?/p>

沈新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學長露出了然的神情:“哦,護花使者呀,我懂。”

沈新綠就這樣踏上了她即將生活四年的地方。

學長把他們帶到自己學院設的點面前,交代了另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學長帶領他們,自己便又舉著牌子離開了。

沈新綠謹遵前人教誨,一定要跟接新生的學長搞好關系,便于以后辦事,于是熱情地詢問了學長的名字、年級、聯(lián)系電話。學長也很熱情,甚至跟顧驍開玩笑:“異地戀很危險喲,新綠妹妹長得這么可愛,你可得小心了。”

顧驍?shù)爻冻鲆粋€笑容:“我們一路上遇見的女生遠遠多于男生?!毖韵轮馐撬揪筒粨?。

沈新綠偷偷掐他,一邊掐一邊也忙著看美女,還不忘拍馬屁:“溫學長,念咱們學校的男生肯定都特別有福吧,學長長這么帥,找的女朋友肯定也很漂亮?!?/p>

學長名叫溫煦,笑起來真如和煦的春風般溫暖,他說:“其實我還沒交女朋友,我等了一年,就是想在升級為學長后找一個可愛的小學妹呀,像你這樣的就不錯?!?/p>

顧驍雖然明知他在開玩笑,還是大邁一步隔開他們,將沈新綠護在身后,嚴肅地說:“名花已有主?!?/p>

三人一路聊著天完成了報到手續(xù),溫煦又送他們去沈新綠的宿舍,橘園二舍515。

515的門關著,溫煦熱情地接過沈新綠剛在舍管阿姨那里領來的鑰匙打開門:“小師妹,今年你們運氣好,輔導員有一雙金手,竟然抽到了橘園,這是我們學校目前住宿條件排前三的宿舍樓了,你不知道我們的輔導員那雙手有多臭,去年竟然抽到了桃園。桃園!那可是全校住宿條件最差的一棟樓,八個人一間,又陰暗又潮濕?!?/p>

沈新綠打量這間自己即將生活四年的宿舍,宿舍看起來還不錯,是四人間,上鋪是床,下鋪是電腦桌,跟高中時候的宿舍比起來,完全算得上寬敞明亮了。等等,那是什么?

她仰著頭看見靠陽臺那張床上有一坨不明生物,不明生物不滿地從蚊帳里探出個腦袋瞪著溫煦,一口脆生生的本地話:“吵死了!”

溫煦沒想到有人在睡覺,趕緊壓低聲音:“不好意思?!?/p>

“幾點啦?”她坐起來,迷迷糊糊地看著溫煦。溫煦剛剛才吹噓自己升級為學長了如何如何,此刻竟然在一個穿卡通睡裙的小學妹面前紅了臉,像是看見了什么限制級畫面一般死死低著頭,又趕緊去看腕上的手表:“十二點四十了。”

“難怪我餓了?!彼嗳嘌劬Γ路鹇逍堰^來,然后看著屋里的三個人,沖中間的沈新綠露出一個微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彭小魚,小魚兒那個小魚?!?/p>

她剪很可愛的短發(fā),眼睛又大又亮,嘴巴小小的,皮膚白皙,無論是沒睡醒時候的迷糊表情,還是此刻的友好微笑,都透出一股孩子氣,倒是很襯她的名字,小魚。

“我叫沈新綠,初春時草地和樹梢剛發(fā)芽時呈現(xiàn)的那種顏色,這是我男朋友顧驍,這是溫煦學長?!鄙蛐戮G微微仰頭看著她,也露出友好的微笑。

“文縐縐的。”她嘀咕了一聲,然后說,“吃飯了嗎?一起吃午飯吧?!?/p>

不等沈新綠答應,她又看著溫煦:“喂,我要換衣服了?!睖仂銓W長剛剛降溫的臉又一次爆紅,忙不迭地拉著顧驍退出去,小心地關上了宿舍的門。

她換衣洗漱時,沈新綠也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交換著基本信息,沒幾分鐘就熟悉了。這個小魚兒看起來孩子氣,性格倒是脆爽利落,很讓沈新綠喜歡,想到未來四年自己會跟這樣的舍友相處,她一直暗藏的緊張都減少了幾分。

彭小魚換了件紅色的連衣裙,配上她白皙的皮膚,煞是好看。沈新綠覺得開門那一瞬間,溫煦學長都看傻了。

“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啊?!彼闪藴仂阋谎郏詠硎斓赝熘蛐戮G的胳膊一起下樓。溫煦大約是覺得這看似孩子氣的小美女竟然是個嗆口小辣椒,有些吃不消,所以開口要走,說中午學生會有工作餐。彭小魚聽見了又回頭看他,“學長,你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我們剛來不熟悉環(huán)境,你可要帶我們去一家味道好的餐館喲?!?/p>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對了,三號門外的黃桷樹小館不錯,價廉物美,不過有點遠,行嗎?”

“行,當然行?!迸硇◆~又揚起她的招牌微笑。

沈新綠早聽說大學是戀愛的天堂,看這樣子,一見鐘情這種傳說中的故事就要在自己眼皮底下上演了啊。

那天下午,沈新綠和顧驍又陸陸續(xù)續(xù)置辦了些生活用品,快四點時顧驍決定在校門外隨便找個旅店,卻發(fā)現(xiàn)所有旅店爆滿。溫煦在得知他們的困難之后,大義凜然地邀請他去他們宿舍將就一晚,可顧驍實在難以接受跟八個陌生男生在這炎熱無比的夏天共處一室,他光是想想其中有兩個可能會只穿一條小內內擠在一張單人床上,就覺得受不了,所以還是腐敗了一把,打車去了一家住一晚至少要388元的酒店。

沈新綠聽他報出這個價格,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一個月生活費才450元。

雖然他們是高中同學,相處了三年,在一起一年多,但她還是會在涉及經(jīng)濟問題時,盡量小心翼翼,也許是出于自尊,不愿意被他可憐,不愿意因為他要給錢而她不愿接受去發(fā)生爭執(zhí)。

他送她禮物她會收,一起吃飯時她也不會跟他爭著埋單,只要他高興,她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但她不愿意涉及赤裸裸的金錢。

她始終記得他們剛確定關系那個月,她一個人在車站等車,突然有個衣著華貴的女人朝她走來,問她:“你是沈新綠?”

她用的是你是沈新綠,而不是你叫沈新綠。

沈新綠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點了頭。

“我是顧驍?shù)膵寢尅!崩浔恼Z氣。

她毫無防備,嚇了一大跳,還是禮貌地問好:“阿姨您好?!?/p>

“不用裝乖樣子給我看。我只是想看看讓我兒子天天傻樂,甚至揚言將來不學經(jīng)濟不接手他爸的生意了,而是要改學法律的女孩長什么樣??茨闵砩线@件T恤,不超過五十塊錢吧?你這種女孩兒也就只能跟我兒子談談不成氣候的小戀愛,別的想都不要想。”高高在上的語氣,十足家庭倫理劇里的反派母親樣。

但當時的沈新綠還小,沒見過世面,既不認識她手里拎著的包上那個Logo代表著什么,也沒有足夠強大的心理來面對這種羞辱,她沒出息地低著頭聽她訓,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

直到她說完自己想說的話揚長而去,沈新綠也沒抬起頭,她只是哭,心里又隱隱覺得害怕。怎么辦?顧驍?shù)膵寢屩浪麄儜賽鄣氖铝?,那是不是學校的老師也知道了?老師會打電話通知家長嗎?媽媽知道了會怎么樣?

她滿心都是擔憂,顧母對她的羞辱她倒沒有精力去在意了。

她甚至有些理解她。任何母親知道自己兒子戀愛,都不會喜歡那個女孩兒吧。想當初自己的哥哥偷偷談戀愛,被媽媽知道了,媽媽的話更難聽:“瞧那小妖精那樣,才十幾歲就穿那么短的裙子,再過幾年還不浪得全世界都知道啊。我們初槐那么乖,肯定是被她勾引的,小賤人!”仿佛在她眼里,自己的寶貝兒子偷錢去買禮物追女生,完全不是兒子的錯,而全怪女生裙子太短。

她并不太清楚顧驍?shù)募揖橙绾危浑[隱聽同學說他家很有錢,至于多有錢叫很有錢,憑她已有的見識,實在是無法想象。顧驍平日里為人低調,渾然不似別的富家子弟那般,愛穿名牌愛炫富,滿嘴都是家里又買了什么好東西。

當然后來她眼界寬了,才知道他穿的那些牌子雖不是她知道的在中學生中間流行的名牌,但也絕對便宜不了。

當時的她并不覺得自己跟顧驍在一起有什么問題,他家有錢還是沒錢,她家是不是普通小市民家庭,有什么要緊?只要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不就好了嗎?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到底還是太天真。

顧驍?shù)哪赣H來找了她之后,她忐忑不安了大概有一周,每次老師在自習時間走進教室,她都會心跳加快,覺得老師下一秒就會叫自己的名字。但好在一周過去了,什么都沒發(fā)生,周末回家,一切如常。

她放下心來,之后偶爾想起顧母的話,這才覺得有些委屈,猶豫了許久要不要告訴顧驍,最后還是沒開口。她怕看見他生氣,怕他會回家跟他媽媽吵架,更怕他會覺得她可憐。她要的感情是平等的愛,而不是居高臨下的可憐和同情。

2.

第二天,宿舍里剩下的兩個床位也住了人,分別是覃覃和盛夏,覃覃來自遙遠的內蒙古赤峰市,盛夏來自成都,普通話講得很好,但一講成都話就顯得嗲嗲的。四個人到齊之后,顧驍提出要請她們吃飯。

整個白天,顧驍都沒過來,上午覃覃和盛夏辦理入學手續(xù),下午四個女孩子就在宿舍里互相熟悉,外面是明晃晃的日頭,她們在地上灑上水,又把風扇開到最大檔,終于有了絲絲涼意。

覃覃說一口略帶內蒙口音的普通話,語速快的時候聽起來有點搞笑,讓人覺得跟她的外形一點都不搭。毫不夸張地說,她是沈新綠從小到大遇見的長得最漂亮的同學,或者說是她在現(xiàn)實生活中認識的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女生。標準的瓜子臉,杏核眼,高鼻梁,唇紅齒白,微微一笑的樣子總讓沈新綠覺得像某個明星。

她冥思苦想了好久,終于在覃覃用梳子梳她那頭柔順的長發(fā)時想起來,原來是像在《神話》里一襲白衣,天人般出場的那個金喜善。但覃覃的美更艷麗一些,如最漂亮的玫瑰,嬌艷無比,而且是純天然的。

彭小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夸張地瞪大了眼睛:“我靠,你長這么漂亮,還要不要人活了?”覃覃則很羞澀地笑,甚至臉紅,讓沈新綠覺得不可思議,她以為覃覃這樣的女生應該早已經(jīng)習慣別人的驚嘆了。

盛夏留剛剛及肩的清湯掛面發(fā)型,柳葉眉,鵝蛋臉,頗具古典美,跟聒噪的彭小魚比起來,她是十足十的溫柔淑女。

四個人里面,家境最好的要算彭小魚,因為只有她帶了一個蘋果筆記本,幾人收拾好自己的床鋪后略顯無聊,她便打開電腦,里面有好多連續(xù)劇和電影。

看劇的過程中,彭小魚一直握著手機發(fā)短信,幾乎沒抬頭,偶爾還抿嘴偷笑??匆娖渌肆巳坏男?,她索性主動把手機里的照片翻給她們看:“他叫駱明宇,現(xiàn)在在北京上學,帥吧?”

手機屏幕上那個男孩子留快要遮住眼睛的發(fā)型,緊緊抿著嘴唇裝酷,五官長得還不錯,但總讓人覺得幼稚。

當然出于禮貌,大家都稱贊他是個形象氣質俱佳的優(yōu)質帥哥。

“到時候他來學??次遥兴埬銈兂燥??!迸硇◆~高興地說。沈新綠不由得想起昨天遇見的那個溫煦學長,可惜了,沒戲。

到了晚飯時間,顧驍終于打電話過來,四個女孩子一一收拾了往樓下走。

彭小魚今天換了淺綠色T恤和白色短褲,簡簡單單的款式,但就是比路上大部分也穿T恤、短褲的女孩子都好看。沈新綠當時不懂,以為是她身材特別好的緣故,后來才明白,看起來差不多的衣服,因為價位的區(qū)別,上身效果也有巨大差別。

彭小魚的衣服雖然看著款式簡單,但穿上身就是格外好看。

覃覃家境普通,穿的衣服也普通,就是條沒什么修飾的米色連衣裙,但只要人長得美,就算披麻袋都好看,何況是連衣裙。

盛夏穿一件灰色T恤和牛仔褲,腳踩運動鞋,還是傻傻的高中生的樣子。沈新綠實在佩服她,C市的夏天讓人連裸奔都嫌熱,恨不得再脫層皮,她竟然能忍受牛仔褲。

沈新綠自己穿了條及膝的碎花連衣裙,款式中規(guī)中矩,洗得也有些舊了,但這已經(jīng)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好歹是515宿舍四個人第一次一起出門,她不想因為自己而把整體水平拉低太多。

四個女生剛走出宿舍大門,對面男生樓就響起口哨聲,還有臉皮厚的直接隔著窗戶大喊“美女”。沈新綠估計這些口哨很大部分都是沖著彭小魚的長腿和覃覃的漂亮臉蛋來的。

覃覃有些不自在地頓住腳步,往沈新綠身后躲了躲。她覺得奇怪,連她這個只能被人贊為清秀的女生都能坦然面對這種情況,為什么覃覃這種大美女反而顯得怯怯的?

顧驍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見她們一起出來,禮貌地一一打過招呼,然后牽過沈新綠的手。大半天不見,她覺得自己有好多話要說,于是拉著顧驍走在后面,讓她們三個走在前面。

只走了幾步她就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覃覃的腿。

盡管她努力想走慢點,想保持正常的步伐,可只要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出她的右腿有問題,走起路來微微有些瘸。

沈新綠總算明白,為什么以她的外貌,卻擁有那樣小心謹慎的性格和那樣謙卑溫和的脾氣。她沒來由地覺得眼眶發(fā)熱,有些心疼,于是放開顧驍,快走兩步趕上去,挽住了覃覃的胳膊。

覃覃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像是在說,我沒事。

沈新綠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頓飯,那是她們四個一起吃的第一頓飯,也是她和顧驍?shù)谝淮未蟠蠓椒降卦谄渌嗣媲耙詰偃俗藨B(tài)相處,并且毫不需要掩飾。

她也記得那天的菜譜,有她最愛吃的水煮魚,顧驍最愛吃的梅菜扣肉,彭小魚最愛吃的辣子雞丁,覃覃最愛吃的糖醋排骨,盛夏最愛吃的鐵板豆腐。

那似乎是一個圓滿的開始,等上菜的間隙,顧驍從他一直拎著的袋子里摸出三個紅、黃、藍色的迷你小風扇,分別送給三個女生,客客氣氣地說:“以后你們跟小綠就是室友了,小綠這個人脾氣沖,說話直,你們一定別跟她一般見識。我雖然也在C市,但是畢竟不在C大,政法大學過來也得兩個小時,我不能天天過來,我不在的日子就拜托你們多多照顧她了?!?/p>

簡簡單單一番話說得彭小魚眼睛都紅了:“嗚嗚嗚,我真想我們家駱明宇啊?!?/p>

覃覃和盛夏都覺得很感動,連沈新綠自己都覺得意外,她根本沒想到以顧驍頗為孤傲的性格,竟然能為她說出這樣一番話,更沒想到他還細心地給三個室友準備了見面禮,而這見面禮實用又不貴重,實在妥帖。

彭小魚當時就打開開關對著自己的臉吹,邊吹邊說:“行,以后沈新綠要是得罪我了,我就找你發(fā)泄,保證不跟她一般見識?!?/p>

覃覃想了想,開口問道:“我們三個都有小風扇,沈新綠呢?”

顧驍抿嘴一笑:“本打算等會兒偷偷給她的?!闭f完從隨身的包里摸出一個盒子遞給沈新綠。她接過去打開,也是個迷你小風扇,不過造型非??ㄍǎ侵徊噬拈L頸鹿,盒子里還有一塊電池。

“哇,果然是區(qū)別對待。”彭小魚大叫。

那頓飯吃得非常開心,沈新綠還記得當時覃覃被又辣又麻的菜折磨得不停地喝水,四個女生里面只有她是北方人,她一邊吃一邊感嘆,這么重口味的菜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

那時候,她一定沒想過后來自己會變得無辣不歡。

改變,是人生的常態(tài),無論是吃飯的口味還是愛著一個人的心情,都不會永遠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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