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1
心被殘忍背叛的愛神征服，
他還有什么不能做出？
既然他能把奧蘭多對君主的
無限忠誠從胸膛內驅逐。
曾經(jīng)明智，充滿崇敬，
維護光榮的圣教天主；
如今為了一場虛妄的愛情，
不在乎自己、上帝和舅父。
2
然而，我還是原諒他，
欣喜有人和我有同樣的惡習；
面對我的好表現(xiàn)出懶散遲疑，
繼續(xù)我的壞卻那么剛健有力。
他一襲黑衣轉身離去，
拋下那么多朋友也不在意；
來到非洲和西班牙人
在野外的宿營地。
3
確切地說，他們并沒有扎寨安營，
而是瑟縮在樹下檐下，天在落雨，
三個一群，五個一伙，
分散在或近或遠的距離。
人人都因辛勞疲倦睡去，
有些枕著手，有些躺在平地。
他們睡著，伯爵本可以大開殺戒，
但他從未拔出迪朗達爾。
4
奧蘭多有一顆寬厚的心，
對傷害夢中人感到不恥。
有時這里，有時那里，
尋找那個女人的蹤跡。
他發(fā)現(xiàn)有人醒著，
就嘆息著畫出她的服飾和樣子；
請求那個人發(fā)發(fā)善心，
指給他那個女人的位置。
5
后來天光放亮，太陽升起，
他找遍了整個摩爾人的營地。
他來去如此自如，
因為穿了阿拉伯人的軍衣；
同樣對他有幫助的是，
除了法語還懂另一門語言，
他的非洲語講得極其流利，
就像出生并長大在的黎波里。
6
就這樣找遍了整個營區(qū)，
僅僅為此就停留了三日；
后來深入城鎮(zhèn)和遠郊，
不只窺察了大巴黎地區(qū)，還有奧弗涅和加斯科涅，
不放過最后一個小村子。
從普羅旺斯找到布列塔尼，
從皮卡第找到比利牛斯。
7
從十月底到十一月初，
從秋季繁茂的樹葉
在寒風中顫抖飄落，
露出光禿禿的樹枝，
到鳥兒們緊挨在一起成群遷徙，
奧蘭多追尋他的愛情，
經(jīng)過整個漫長的冬季，
即使春天來了也不放棄。
8
他如往常一樣走遍各個鄉(xiāng)鎮(zhèn)，
直至有一天見到一條河渠，
河水隔開諾曼底和布列塔尼，靜靜地朝著附近的大海流去；
高山上的融雪和雨水，
冒著白泡，令河水滿溢；
湍急的河水涌出岸堤，
沖斷橋梁，將道路阻止。
9
圣騎士站在河邊，
左瞧瞧，右看看，
（他不是魚，也不是鳥）
如何將雙腳踏上彼岸；
這時，他看到一條小船，
一位少女端坐船舷，
對他做了個手勢似乎有意過來，
卻不讓船只靠岸。
10
船頭不靠岸，她懷疑
他會違背她的意愿上船。
奧蘭多乞求少女讓他上船，
把他放到對岸。
她回答：“沒有騎士可以上船，
除非他以信仰的名義發(fā)愿，
應我的要求，參與一場
天底下最正義最誠實的激戰(zhàn)。
11
騎士，如果你想通過
我的幫助到達對岸，
那就請你答應我，
在下個月結束之前，
與愛爾蘭國王會合，
他正在組織軍隊，
想要摧毀埃布達島，
所有海島中最殘忍的一個。
12
你應該知道，
愛爾蘭外海有許多島嶼，
其中有一座名叫埃布達，
島民根據(jù)法律四處強擄；
捉來的女人全部喂給
一只貪婪的動物，
每天它都會來到岸邊，
總有一個婦人或少女成為它的食物。
13
商船和海盜船出沒在附近，
許多漂亮的女人被擄去。
你一算便知，一天一個，
究竟有多少女人為此死去。
如果你有一點惻隱之心，
并不完全與愛神作對，
就請加入那些人的行列，
出發(fā)去做這件有益的事。”
14
奧蘭多沒等聽她說完，
就表示要去沖鋒陷陣，
任何殘酷不義的行為，
他都聽不得，無法容忍。
他開始隱隱地擔憂起來，
那群人抓住了安杰莉卡，
為了找她他走遍了天涯，
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
15
這種想象令他迷惑，
放棄最初的計劃，
決定盡快向那個
邪惡的王國進發(fā)。
太陽沉入大海之前，
他便在圣馬洛找到一條船，上了船，升起風帆，
夜里經(jīng)過圣米歇爾山。
16
左邊路過圣布里厄和特勒圭葉，沿著長長的布列塔尼海岸線；
而后朝向白色的礁石灘，曾被稱作阿爾比恩的英格蘭；
然而南風在此處減弱，
吹起了強勁的西北風，
船夫不得不改變航向，
讓密斯脫拉風從尾部推船。
17
航行四天的距離
只用一天便能返回，
船夫在外海謹慎地掌舵，
以免撞上礁石如易碎的玻璃。
吹了四天的狂風，
第五天平息下去，
船開進位于安特衛(wèi)普的斯海爾德河口，毫無阻力。
18
疲憊的船夫剛把那條
破船開進河口靠了岸，
河右岸的一座城市
便走出一位老漢，
鶴發(fā)暴露了他的年歲，
老者迎上前畢恭畢敬，
與伯爵招呼寒暄，
以為他是這群人的首領。
19
老者請求他去見一位少女，
如果他不介意，
她不僅容貌美麗，
而且比任何女人都友善和氣；
她也可以來船上找他，
如果他愿意等在這里，
希望他不要比聚在此地的
其他游俠表現(xiàn)得不樂意。
20
只要來到那個河口的騎士，
無論從海上，還是陸地，
都不回避與這位少女交談，
建議她如何應對殘酷的境遇。
聽罷奧蘭多迅速跳上岸，
一刻也不遲疑；
富有人情味且禮貌的他
讓老人帶路去找那位女子。
21
圣騎士被帶到那座城市的
一座宮殿里，拾級而上，
見一名女子神情憂傷，
痛苦全部寫在臉上。
那里到處蒙著黑布，
無論廳堂、臥室，還是涼廊。
女人禮貌莊重地將奧蘭多迎了進去，
請他上座，并用悲傷的語氣對他講：
22
“我想讓您知道，
我是荷蘭伯爵之女，
他對我疼愛有加，盡管我不是
獨生女，家里還有兩個兄弟，
無論我問他要什么，
他永遠都會給予。
我一直這樣幸福地生活著，
直到一位公爵來到我們的土地。
23
他是丹麥西蘭島的公爵，
前往比斯開灣與摩爾人交火。
他的美貌與青春是那樣的蓬勃，
我已許久未品嘗過愛情的甜果，
所以，他沒費多少干戈便將我俘獲；
我尤其為他的表象所迷惑。
我曾經(jīng)相信，依然相信，相信這是真的，
他愛我，而且依然真心地愛著我。
24
那些天風向對航行不利，
不利于他人，對我有利，
對于他人的四十天，
于我則是轉瞬即逝，
我們多次共同商議，
等他回來后舉辦婚禮，
要有一個莊嚴的儀式，
他向我發(fā)了誓，我也對他發(fā)了誓。
25
比雷諾剛剛離開我們，
（比雷諾是我忠誠的情人的名字）
弗里西亞國王就打算讓他的兒子成為我的丈夫。
弗里西亞大概有這條河到海岸那么遠，
阿班特是他的獨生子，
他派國內最顯要的人物
來荷蘭向我的父王提親。
26
我已經(jīng)向情人保證過，
發(fā)過誓，怎能言而無信，
即使可以，愛神也不會
允許我如此背信棄義，
讓幾乎已經(jīng)準備完畢的
婚禮就這樣功虧一簣，
我告訴父親嫁到弗里西亞之前，
我會先殺死自己。
27
父親向來順從我的意愿，
絕對不會叫我心煩，
為了安慰我，止住我的眼淚，
他拒絕了婚事，中斷了協(xié)談；
傲慢的弗里西亞國王
懷恨在心，憤怒不滿，
入侵荷蘭，發(fā)起挑戰(zhàn)，
我的族人血灑家園。
28
他除了強壯，還有權勢，
我們這個時代幾乎無人能比，
他詭計多端、狡黠作惡，
他的強權、無恥和誆騙對他人無益；
他攜帶一種除了他，無論古人或今人，
誰也沒有見過的武器，一根穿孔的鐵管長約兩臂，
火藥鐵球從里面射出去。
29
將點燃的導火線置于封閉的槍管尾部，
接觸一個將將能看見的縫隙，
就像醫(yī)生系住靜脈前，
要對靜脈進行壓擠。
轟然一聲，鐵球射出，
如見閃電，如聞霹靂，
不亞于雷電，只要碰到的東西
無不燃燒、掀翻、轟開、粉碎。
30
他兩度擊敗我方軍隊，
這種詭計殺死了我的兄長；
一次擊碎一個哥哥的鎖甲，
穿入他胸膛的中央；
一次另一個哥哥和他人一道逃跑，
魂不附體，膽戰(zhàn)心慌，
子彈遠遠從后面射入他的肩膀，
隨即穿透胸膛。
31
后來有一天，
父親鎮(zhèn)守最后的城堡，
失去了周遭的一切，
同樣性命難保；
父王來回走動，
巡視軍營的情況，
叛徒從遠處瞄準，
子彈射中他的眉梢。
32
兩個哥哥和父親皆已戰(zhàn)死，
我成為荷蘭島唯一的繼承者，
弗里西亞國王覬覦荷蘭王權，
企圖永遠霸占我的王國，
于是他告知我和我的臣民，
除非我改變主意不再固執(zhí)
嫁給他兒子阿班特為妻，
否則民無太平，國無寧日。
33
不只是因為我對他和他
邪惡的先人們充滿仇怨，
他殺死了我的兄弟和父親，
焚燒、搶掠、摧毀了我的家園；
更是因為不想委屈了比雷諾，
我已經(jīng)向他發(fā)下了誓愿；
我不會嫁給其他男人，
單等他從西班牙回到我身邊。
34
我回答那位國王：‘與其蒙受這種屈辱，
我寧可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
寧可遭受一百種禍殃，
也不愿接受這門親事，哪怕被殺死，
被活活燒死，骨灰隨風飄揚?！?/p>
我的子民試圖讓我打消這個念想，
有人懇求我，有人公開叫嚷，
讓我把自己和城市拱手讓人，
免得我的頑固讓所有人陪葬。
35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威脅與懇求無益，
我既然下定決心就會頑固到底，
于是與弗里西亞國王達成協(xié)議，
如他們所宣稱的那樣，
將我和城堡交與他手里。
他并沒有對我無禮，還向我保證，
不會威脅我的生命和城池，
條件是我必須將倔強的想法收回，
答應做他的兒子阿班特的妻子。
36
見他們如此逼迫，我想只有
一死了之才能擺脫這個惡魔；
但有仇不報，我會比承受
那么多的不公更難過。
反復思索后我意識到只有
偽裝才能真正有所裨益；
我不僅表示愿意，希望得到諒解，
而且假裝渴望成為他的兒媳。
37
曾侍奉父王的許多人里
我挑選出兩個兄弟，
他們足智多謀、無所畏懼，
最重要的是一片赤膽忠心，
從幼年起我們便相識，
一起成長在宮里，
他們效忠于我，為了救我，
哪怕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38
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他們，
他們承諾助我一臂之力。
一個去了佛蘭德斯武裝艦船，另一個則和我一起留在本地。
外國人和荷蘭人應邀
參加婚禮時得知，
比雷諾為了援助荷蘭，
在比斯開灣準備了一支艦隊。
39
第一場戰(zhàn)役失利后，
我的一個兄弟戰(zhàn)死，
我給比斯開灣送去快信，
告知比雷諾這個不幸的消息；
正當他為此痛苦武裝艦隊之時，
弗里西亞國王攻克了其余的疆土。
比雷諾對此一無所知，
為了幫助我們，艦隊已經(jīng)上路。
40
弗里西亞國王得悉此事，
把準備婚禮的事宜交給兒子，
率領軍隊來到海上與公爵交戰(zhàn)，
撞碎、焚燒并摧毀了他的船隊。
如命運女神所愿，比雷諾成為囚徒；
然而這個消息沒有傳到我們耳朵里。
同時我嫁給了那個年輕人，
太陽睡了，他就要跟我睡。
41
我讓心腹藏在簾子后頭，
看到新郎向我走來之前，
貓在那里一動不動；
等他剛一躺下就勇敢地
揚起胳膊，舉起斧子，
從身后照他的腦袋砍下去，
奪去他的性命和說話的能力，
我則一躍而起，割斷他的喉嚨。
42
這個不幸的青年倒下，
就像屠宰場倒下的公牛，
死于對弗里西亞國王齊莫斯科，
這個邪惡之人的復仇；
他殘忍地殺害了我的父親和兩個哥哥，
為了讓我的國家臣服于他，
希望我做他的兒媳；
沒準我早晚會死在他手里。
43
遇到再次阻礙打擾之前，
我收拾好家里的金銀細軟，
同伴把一根繩子懸在窗口，
將我迅速順到海邊；
把我送到他弟弟專心等待的
從佛蘭德斯開來的那條船。
我們迎風揚帆，槳入大海，
如上帝所愿，所有人都很安全。
44
第二天弗里西亞國王
歸來發(fā)現(xiàn)遭此冒犯，
不知更為喪子而痛，
抑或因我怒氣沖天。
傲慢的國王勝利歸來，
帶著比雷諾這個囚犯；
本以為一片婚慶的場面，
結果滿眼都是哀傷和昏暗。
45
對兒子的同情，對我的仇恨，
日夜傍身，不曾遠離。
但為死人落淚毫無意義，
仇恨卻能通過復仇泄露，
如何將用悲嘆和淚水
宣泄出來的痛苦和惋惜
與憎恨結合在一起，
他想辦法抓住我加以痛擊。
46
他知道是我的朋友，有人告訴他
是我的朋友，或者幫助我實現(xiàn)
計劃的親信的朋友們，
他一律殺死、銷毀財產(chǎn)或加以審判。
為了報復我，他想殺死比雷諾，
沒有比這更令我難過的手段，
但轉念一想，先留他一個活口，
誘我自投羅網(wǎng)，進入他的地盤。
47
但他提了一個殘忍苛刻的條件：
給比雷諾一年期限，
倘若在此之前，
他沒有通過暴力或欺騙，
在朋友、親戚的幫助下，
想盡一切辦法將我投入牢監(jiān)，
他將粗暴地處死比雷諾，
除非用我的死亡來換取他的安全。
48
為了保證比雷諾的安全，
除了犧牲自己，我已盡心竭力。
我賣掉了佛蘭德斯的六座城堡，
換來的錢，無論多少，
一部分浪費在賄賂
那些狡猾的看守上；
另一部分花在英國人和德國人身上，
企盼他們能出兵攻打那個邪惡的人。
49
那些中間人要么做不到，
要么完全沒當成分內之事，
給我的全是空話，沒有幫助，
曾經(jīng)從我這里攫取錢財，
如今將我忘記。
比雷諾的死期已然臨近，
此后無論黃金，還是武力，
無法及時到位，讓我的
未婚夫免于痛苦的一死。
50
我的父兄因他而死，
因他被奪去了王國；
我僅剩的那一點家財
是唯一的來源，借以維持生活，
為了救他出獄通通散盡；
我再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計策，
只能把自己交給殘忍的敵手，
這樣他才能釋放比雷諾。
51
倘若我最后無能為力，
除了用我的生命交換，
想不出幫他逃走的妙計，
我愿意將我的生命放棄。
但有一種擔心令我思慮，
無法達成明確的協(xié)議，
確保這個暴君不是將我
誆騙過去后置之死地。
52
我擔心他把我囚禁起來，
對我進行百般的折磨，
而后是否能釋放本應該
因獲釋而感謝我的比雷諾；
他言而無信，義憤填膺，
只殺死我一個不會滿足；
將要對我做的事，或多或少
會在可憐的比雷諾身上重復。
53
我把我的境遇說給你聽，
說給所有來到這邊的爵爺和騎士，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
通過與許多人商議，
總有人會給我建議，
確保當我站在那個殘忍之人面前，
他不會繼續(xù)扣留比雷諾，
也不想在殺死我之后將他殺死。
54
我懇求幾名武士當我把自己交到
弗里西亞國王手里時跟我在一起；
讓他向我保證并許諾
遵守這樣的交換方式，
我可以交出自己
同時比雷諾獲釋，
我的死賦予了未婚夫生命，
這樣我便可以欣然赴死。
55
但直至今日我都沒有遇到
一個人愿意莊嚴地向我發(fā)誓，
當我被帶到那個國王面前，
倘若他不愿將比雷諾交回，
也不會強行把我關進牢獄。
每個人都懼怕那種武器，
懼怕的原因大概是無論
多么厚的盾牌都無法抵御。
56
倘若你的內心真如你赫拉克勒斯般
威武的外表一樣充滿勇氣，
相信你可以把我交給他，
萬一他出爾反爾再把我救回去；
當我把自己交給他時，如果你愿意
站在我身邊，和你在一起，
哪怕死了，我也不會擔心
我的愛人比雷諾會死去?！?/p>
57
少女講完了她的遭遇，
其間時常被淚水和嘆息打斷。
她閉上嘴巴后，
魯杰羅向來雪中送炭，
他沒對她多說什么，
因為他天性少語寡言，
但他對她發(fā)誓承諾，
一定會幫她擺脫危難。
58
他不打算為了救比雷諾
將她交到她的敵人手里，
他會同時解救兩個人，
只要寶劍在，他不缺少平日的勇氣。
當天他便啟程，
風兒和順且平靜。
圣騎士匆匆趕路，
渴望抵達那座有怪物的島嶼。
59
時而轉向這邊，時而轉向那邊，
技術嫻熟的船夫穿過瀉湖揚帆；
發(fā)現(xiàn)西蘭的一座又一座島嶼，
一個在前方，一個拋在后面。
第三天，奧蘭多在荷蘭上岸，
但他并沒有帶那個抱怨弗里西亞國王的
女人一同下船，奧蘭多希望她聽到那個
暴君已死的消息，在她下船之前。
60
全副武裝的圣騎士在岸邊
跨上一匹灰黑相間的坐騎，
它生于丹麥，養(yǎng)于佛蘭德斯，
高大有力，但跑起來不夠迅疾；
上船時他把他的駿馬
留在了布列塔尼，
布里亞多羅那樣強壯帥氣，
除了巴亞爾多，無與倫比。
61
奧蘭多抵達多德雷赫特，只見許多軍人把守門側；
每當建立新的政權，
君王難免猜疑揣測；
此前收到一個消息，
囚禁于此的比雷諾的表哥
也已經(jīng)出發(fā)前來援助，
率領人馬和一支艦隊。
62
奧蘭多請其中一人
前去給國王傳話，
說有一位游俠，
愿與他長矛短劍一決高下；
但雙方要在比武前立下約定，
倘若國王將挑戰(zhàn)者擊落馬下，
那個殺死阿班特的女人，
騎士可以隨時轉交給他。
63
見面時他希望國王承諾，
如果打敗了這位君主，
立即釋放比雷諾，
解除對他的全部束縛。
仆人趕忙給那個國王送信，
但他從不知美德和禮節(jié)為何物，
誆騙、背叛和欺辱
方是他的全部意圖。
64
他認為只要抓住這名騎士
就能找到觸怒他的姑娘，
如果姑娘真在騎士手上，
如果仆人明白他的思想。
他派三十人抄小路，
離開他等候的門口，
躲藏起來，長時間徘徊，
然后突然出現(xiàn)在奧蘭多身后。
65
其間叛徒用言語搪塞支吾，
直到看見步兵和馬匹
聚集在他希望的去處；
從大門沖出同樣數(shù)量的兵卒，
就像有經(jīng)驗的獵手常做的那樣，
從四面八方將樹林和野獸圍堵，
就像沃拉諾的漁夫用長長的漁網(wǎng)將魚兒和河水纏住。
66
弗里西亞國王堵住所有去路，
勇士縱使心生雙翼也難飛出，
只想活捉，不求他法，
相信輕松如探囊取物，
那把殺死過許多人的
火繩槍現(xiàn)在無須借助，
他認為不必用在此處，
計劃只活捉，不殺戮。
67
有遠見的捕鳥人意在捉住更大的鳥，
于是并不急于殺死最先擒住的獵物，
為了引誘更大數(shù)量的鳥上鉤，
將它們關在籠中歌唱，捆綁著起舞。
這便是齊莫斯科國王的意圖，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
奧蘭多豈能輕易任人殺戮，
他很快突出重圍找到出路。
68
阿奎蘭特騎士見刀槍林立，
于是放低長矛向人群沖去；
一個又一個，好似面團，
刺死六人，槍槍中的，
所有人被穿在一起，
長度不夠，第七個人
裝不下，于是推手一刺，
將其扎傷，隨后倒斃。
69
正如狡猾的弓箭手
守在溝渠或水坑邊，
將打死的青蛙一個
挨著一個穿成一串；
從箭尾到箭尖，
直至全部穿滿。
奧蘭多丟掉沉重的長矛，
拔出寶劍，近身搏戰(zhàn)。
70
長矛折斷，手持寶劍，
寶劍從未讓他失望汗顏，
每次出手，或刺，或砍，
劍光閃過，藍綠白黑黃均被鮮紅浸染，
敵人無論徒步或騎馬，
均紛紛倒地命喪人間。
齊莫斯科懊悔沒帶火繩槍，
緊要關頭有它才會心安。
71
他威脅著高聲命人將它取來，
但是沒有人聽他那一套；
已撤到安全地帶的人
再也沒有膽量出城。
弗里西亞國王見他人逃跑，
決定還是保命最重要。
向城門跑去，想拉起吊橋，
但奧蘭多伯爵也迅速趕到。
72
國王轉身丟下兩道城門
和奧蘭多伯爵在吊橋上，
多虧他的馬善于奔跑，
所有人跟在他后面逃亡，
奧蘭多無心觀看那些
平頭百姓，擒賊先擒王；
但他的馬跑不快，似乎踟躕不前，
國王的馬卻轉眼不見像插了翅膀。
73
他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很快從圣騎士眼前逃離，
同時命人取來新武器，
手持那桿火繩槍返回。
像一個潛伏的獵人，
躲藏在一個角落里，
攜帶武裝好的獵犬和梭鏢，等待兇暴的野豬下山搞破壞的消息。
74
折斷樹枝，推翻石塊，
無論高傲的額頭轉向哪里，
喧囂之聲震撼周遭的林地，
仿佛要將山岳連根拔起。
齊莫斯科潛伏在那里，
等待報復無畏的騎士，
一出現(xiàn)就拿火點燃小孔，
鐵球隨即發(fā)射出去。
75
后面如閃電一般發(fā)光，
前面爆炸向空中震響。
顫動腳下的大地和城墻；
可怕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燃燒的子彈憤怒地射出，
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
嘶嘶尖叫，嗖嗖飛過，
卻沒有滿足兇手的愿望。
76
或許是過于匆忙，
或許太想殺死騎士，
或許他的心如樹葉般戰(zhàn)栗，
顫抖的還有他的手臂和手指；
或許上天不希望
忠誠的勇士這么早死去，
失去準頭的子彈擊中了馬腹，
那匹馬倒地，再也沒有站起。
77
馬兒和騎士一同跌倒在地，
沒等國王發(fā)射第二顆鐵球，
騎士已然輕盈地一躍而起，
仿佛從大地獲得力量和喘息之機。
就像利比亞人安泰俄斯從沙土上站起后會變得越發(fā)善戰(zhàn)有力，
奧蘭多接觸地面再次起身，
翻一番的是他的能量和精力。
78
是否有人見過宙斯
投射的閃電從天而降，
插入火藥庫帶著可怕的聲響，
那里存放著煤炭、硝石和硫黃；
甫一到達，剛一接觸，
天空和大地便亮起火光，
折斷沉重的大理石，撞碎城墻，
將石頭崩飛到星辰之上。
79
不難想象圣騎士摔倒在地
會是怎樣一番情況，
看到他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戰(zhàn)神瑪爾斯都難免顫抖慌張。
弗里西亞國王面色蒼白，
掉頭想逃，伸手拉韁，
但他身后的奧蘭多如一支
離弦的箭飛速來到他身旁。
80
騎馬做不到的徒步做到了，
他的速度如此飛快，
若非親眼所見，
無法想象出來。
沒走多遠就追上了國王，
舉劍向敵人的腦袋砍去，
從頭部一直劈到脖子，
國王倒地，抽搐了最后一次。
81
這時聽見城中又響起
一陣刀兵相見的喧鬧；
原來比雷諾的
表兄率兵趕到，
見大門敞開無人把守，
便一齊擁入城里，
圣騎士令當?shù)厝四憫?zhàn)心驚，
他們毫無阻力，如入無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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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四散奔逃，搞不明白
這些人是誰，到底有什么需要；
接著注意到他們的言表，
發(fā)現(xiàn)他們來自西蘭島。
有人高高舉起白旗，
向帶兵的統(tǒng)帥求饒，
想幫助他們對抗弗里西亞人，
把公爵放出監(jiān)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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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一向敵視弗里西亞國王，
以及他的每一位追隨者，
因為老國王就死在他們手里，
齊莫斯科更是不義、貪婪、邪惡。
奧蘭多以雙方朋友的身份介入，
讓他們握手言和；
團結在一起，不放過一個弗里西亞人，
要么讓他們見閻王，要么淪為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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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無須找鑰匙，
直接攻入了牢房，
比雷諾對伯爵千恩萬謝，
表示要將他的恩情牢記心上。
接著，大隊人馬一同前往那條船，
奧林匹亞正焦急盼望；
這座島嶼的統(tǒng)治權
理應交回到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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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奧蘭多帶到此地的女人
沒想到他會幫這么大的忙；
本以為自己終究難逃一亡，
只要她的未婚夫不再憂傷。
她向臣民表達深深的崇敬，
講述她和比雷諾重聚時歡喜的場景，
二人對伯爵的感恩之情，
說來話長，略略談及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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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民們將少女重新扶上王位，
并向她宣誓效忠，絕無二意。
愛神在一根結實的繩子上打了個結，
將她和比雷諾永遠連在一起。
她將國家和自己的支配權獻給了比雷諾，
但他在國內有事情要處理，
便將所有城堡和整個島嶼
交由他的表兄全權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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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返回西蘭島，
帶上他忠誠的妻子；
再去弗里西亞王國
試一試自己的運氣；
他手中有信物作保，
定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們抓了很多俘虜，
其中就有國王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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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想讓他的一個
弟弟娶那位姑娘。
比雷諾獲救當天
奧蘭多便揚帆遠航。
那么多戰(zhàn)利品當中，
他什么都不愿分享，
除了那支火繩槍，
與閃電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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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走火繩槍并不是
想要用它來保護自己，
他始終認為，無論何事，
先占上風是軟弱之舉；
而是要把它丟棄在一個隱蔽之地，
再也沒有人能找到這個殺人武器；
他要帶走火藥、鐵球
和一切屬于火繩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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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遠離岸邊的潮水，
劃到最深的海里，
遠處的標志，無論右岸、左岸，
都已從視線中消失；
他抓起火繩槍說道：“再也
不會有騎士因你喪失勇氣，
再也不會有卑鄙之人借你炫耀吹噓，
沉下去吧，下面才是你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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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該死的，哦，可惡的，
塔耳塔羅斯深處制造出來的武器，定是出自惡毒的別卜西之手，
借由你毀滅人類是他的目的，
從地獄里來就讓你回地獄里去。”
說著，他將火繩槍丟到海底，
與此同時，風鼓起帆，
將船推離這座殘酷的島嶼。
92
圣騎士渴望知道能否在此
與心愛的安杰莉卡相見，
他是那么的愛她，勝過全人類相加，
沒有她的日子，一小時都是熬煎；
如果踏上愛爾蘭的土地又怕
遇到新的問題耽擱他的時間，
于是徒勞地嘆息：“哎呀！
來時為何不走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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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去英格蘭和愛爾蘭，
也不去對岸的法蘭西。
隨便那個射中他的心的小愛神，
那個赤裸的弓箭手指揮他去哪里。
在繼續(xù)講述他的故事之前，
我想返回荷蘭，并邀請您同去；
如果不出席那場婚禮，
您和我都會覺得可惜。
94
這是一場奢華的婚禮，
但是，據(jù)說在西蘭島
這樣的婚禮不會再有。
但我無意讓您出席那些，
因為又生出新的事端，
破壞了這場婚禮，
至于何事，我將另起一篇講起，
如果您還會聽我繼續(xù)講下去。
- 迪朗達爾，奧蘭多從埃爾蒙特手中奪來的名劍。他在阿斯普羅蒙特殺死了埃爾蒙特，并繳獲了他的寶劍、駿馬和徽章。這把劍曾屬于赫克托爾。
- 大巴黎地區(qū)，即法蘭西島，法國地區(qū)名，也是法國的一個行政區(qū)域，位于巴黎盆地中部，該區(qū)域以巴黎為中心，因此俗稱為大巴黎地區(qū)。
- 奧弗涅，位于法國中部的一個大區(qū)，未與其他國家接壤。
- 布列塔尼，法國西北部一地區(qū)。
- 皮卡第，法國北部的一個大區(qū)。比利牛斯山脈是法國和西班牙之間的天然邊界。
- 諾曼底（法文：Normandie），是法國一個地區(qū)。歷史上的諾曼底公國是一個獨立的公國，其疆域包括今天法國北部塞納河下游、馬槽鄉(xiāng)直到科唐坦半島。諾曼底還曾是法國的一個省。
- 圣馬洛，一座海峽港口城市，位于法國西北部布列塔尼大區(qū)的伊勒維萊訥省。
- 圣米歇爾山，法國著名古跡和基督教圣地，位于芒什省的一座小島上，距海岸兩公里，位于圣馬洛港的入?？?。
- 圣布里厄和特勒圭葉，圣馬洛海灣附近的城市。
- 英國的多佛港海岸上有白色的礁石，海峽對面就是法國。
- 阿爾比恩，大不列顛島的古稱。在英國誕生的神話中，海神波塞冬之子——巨人阿爾比恩是那個時代的赫拉克勒斯，他勇猛無懼，為世人所敬佩。阿爾比恩在一個島嶼上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并讓自己的族群逐漸繁衍開來，后代為了紀念這位領袖，就將他們居住的島嶼命名為阿爾比恩。
- 密斯脫拉風，法國南部的一種地方風的名稱。當冷空氣從內陸的高壓中心吹出來經(jīng)過山脈中的隘口時就形成密斯脫拉風。
- 安特衛(wèi)普，比利時第二大城市、歐洲第二大港、世界第四大港。
- 斯海爾德河（Scheldt），歐洲西部河流。發(fā)源于法國北部圣康坦以北，在法國境內叫埃斯考河，經(jīng)比利時，在荷蘭注入北海。安特衛(wèi)普和根特間航運最繁忙。
- 比斯開灣，北大西洋東部海灣，介于法國西海岸和西班牙北海岸之間。
- 弗里西亞，荷蘭北部的一個地區(qū)。
- 這個武器是火繩槍，第一次投入使用是在公元14世紀，也就是查理曼死后五個世紀。《瘋狂的奧蘭多》中出現(xiàn)的此類年代錯誤無關緊要。
- 佛蘭德斯，中世紀歐洲一個伯爵領地，包括現(xiàn)比利時的東佛蘭德省和西佛蘭德省，以及法國北部部分地區(qū)。
- 多德雷赫特，荷蘭南部的一座城市。
- 沃拉諾，波河河口的一個漁村。
- 給獵狗的脖子上套上鐵圈，以免被更兇猛的動物咬住喉嚨。
- 安泰俄斯，神話中的利比亞巨人，每次接觸大地女神，力量都會增長。他被赫拉克勒斯打敗，后者將安泰俄斯舉到空中，將其扼死。
- 塔耳塔羅斯是“地獄”的代名詞，從混沌中誕生，是地獄冥土的本體。塔耳塔羅斯是人死后靈魂的歸所，用冥河與人間世界連通。
- 別卜西，《新約》中基督耶穌提到的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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