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瑯邪國
兩晉時期的瑯邪,是個頗具特殊政治色彩的諸侯國。
兩漢至于魏晉,凡重量級的王侯幾乎都做過瑯邪國的王?,樞八牱秶⒉淮?,但是地位重要,政治名分高貴?,樞氨币狼嘀?,南面徐州,西有兗州,都是當時的大郡望?,樞爸嗡诮衽R沂城北,而城南四十公里處就是郯城,郯城是當時的東海國的治所。瑯邪國所管轄的主要是臨沂以東的莒,更遠至于膠州、海岱,即今之莒縣、五蓮、日照。向西至于費縣、平邑、泗水。向北則至于陽都、蒙陰、沂源縣。再向北,過了沂山就是臨淄,那邊屬于老齊國青州管轄的地盤。
瑯邪,一為春秋時期齊國的古邑之名,位于今山東省膠州市瑯琊臺西北,以山取名?!妒酚洝?、《漢書》有記,越王勾踐滅吳之后會盟諸侯,一度把越國的都城遷至瑯琊臺。此事史學界多有爭論。當時越王之所以有此念頭,極可能出于戰(zhàn)略攻防之慮。本書所說的瑯邪一地,是指山東南部的臨沂,是古代的一個郡望?,樞氨币捞┥健⒁拭缮?,東靠大海,向西是孔子故里、魯國首都曲阜。東西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其間沃野千里,水網(wǎng)縱橫,自成地理體系,其戰(zhàn)略腹地深廣,易守難攻,且人口密集,兼得農(nóng)、工、貿(mào)易之便,無論從經(jīng)濟上還是從軍事上看,都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
瑯邪的歷史已久。秦時置瑯邪郡,郡治設在瑯邪縣。東漢,瑯邪郡改為瑯邪國,治開陽(今臨沂老城),轄開陽、繒、東武、東莞、瑯邪、西海、莒、東安、陽都、即邱、姑幕等十三個縣?,樞芭R沂(瑯琊國臨沂縣之簡稱)自此始稱。三國魏時,實行州、郡(國)、縣三級制,瑯邪國治開陽。南朝宋時,瑯邪郡移治即邱縣,北魏因之。
春秋戰(zhàn)國時代,這里是齊、魯、楚三大國的交會處(中間還有過多個時存時亡的小國)。齊魯楚三國在文化傳統(tǒng)上有所不同。齊國重法,講究功利刑名,崇尚思想智慧。齊人多以建功立業(yè)為榮,故名相、大將、能吏層出不窮,如姜子牙、管仲、晏子、齊桓公、孫子、韓信等,他們大率為齊人。魯文化重名教,講禮樂,尊秩序,崇尚道德文章,故有周公、孔子、孟子、顏回、荀子、諸葛亮、王祥、王覽等賢人賢相。顏氏家族及其后人顏之推、顏真卿等,都是魯國費縣的名人。作為中華民族思想文化的重要源頭之一,魯國歷來被學界奉為中國古代思想的重鎮(zhèn),西人稱魯國為“中國的希臘”。瑯邪臨沂作為魯國的一部分,必然地繼承了這種古風流韻。居住在這里的人們,尤其是士族,無不被這種氛圍所浸淫。
文化底蘊是長期積累的結果,也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必然。從上古史料可以看出,處于黃河下游的泰沂山區(qū)是大汶口文化的發(fā)祥地,有門類繁多的出土文物佐證。被收藏界奉為圭臬的黑陶、蛋殼陶,就出于此地。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是新石器時代的表征。從上古起,東夷地區(qū)就具有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先進性,這也成為各部落爭相兼并的目標。春秋之前,除齊魯之間的爭端,楚國一度占有這一地區(qū)。臨沂一帶出土的文物明顯帶有楚國的影響,如竹簡、編鐘、玉器等。由此可見,古代瑯邪是齊魯楚幾大國的文化交會之地。沂南縣出土的漢代畫像石,生動地反映了兩千多年前這一地區(qū)的經(jīng)濟和文化狀況。銀雀山漢墓出土的《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則說明這里的人講究藏書,且重視兵法。
山東省沂南縣西八里的北寨村有個著名的文化遺址——漢墓畫壁。一九五四年出土,史家將之定名為《百戲圖》。該圖從左至右可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表演“跳丸弄劍”和“載竿”的。載竿技巧高超,一人額頂十字長竿,上有三兒倒懸,翻轉表演。頂竿者腳下尚有七個圓盤,技術指標可謂高難。表演者要瞻上顧下,力量和靈巧均需達到極高水平;第二部分是樂隊,有磬、鐘、建鼓、琴、塤、排簫等多種樂器,共十五人演奏,可見當時貴族娛樂之盛況;第三部分是“刀山走索”和“魚龍曼衍”之戲。前者驚險絕倫,一人在高高的大索上拿頂?shù)沽?,那大索是用刀尖頂立著的。索之兩端各有兩人在索上相對表演,一似手揮流星,一似雙手執(zhí)戟。后者氣魄雄偉,其形象似巨大魚龍,又像裝扮之大鳥;第四部分是“馬戲”和“鼓車”表演,人在馬上或做倒立或耍流星,人歡馬躍,技巧高超;鼓車隆隆,如聞其聲。節(jié)目中的手技、倒立、走索、頂竿、馬上技藝、車上緣竿等,足見墓主人當年生活之講究、之精致、之豪華。
位于瑯邪國(后來亦稱瑯邪郡)城北的治所,大約在今日之蘭山區(qū)白沙埠鎮(zhèn)一帶。該鎮(zhèn)與上述漢畫像石之出土地僅一河之隔。從這里過河就是沂南縣,漢代畫像石《百戲圖》出土地離此不遠。魏晉時期緊接東漢三國,瑯邪的生活情境與此應當沒有太大差別,從地理上看,畫像石出土地距三國時蜀相諸葛亮的祖籍陽都很近,與南仁里也就一河之隔。春秋后期,楚國的勢力曾達到瑯邪一帶,此地除受齊國重功利、魯國重禮儀的影響之外,也吸收了楚文化的浪漫主義,追求精致,講究趣味,崇尚享樂。
兩漢數(shù)百年,魯南瑯邪一帶得到一定程度的休養(yǎng)生息,經(jīng)濟一度出現(xiàn)過較長時間的興旺景象,谷物產(chǎn)量可觀,社會有所積累。在傳統(tǒng)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社會中,耕讀是主流生活方式。后經(jīng)三國時代的混戰(zhàn),經(jīng)濟受到嚴重創(chuàng)傷,但相對于戰(zhàn)火頻仍的中原,這里并非“千里無雞鳴”的殺戮中心。據(jù)《臨沂縣志》記載,該時期瑯邪一帶已經(jīng)有了煉鐵、陶瓷、開礦等小工業(yè)基礎,谷物生產(chǎn)豐富,手工業(yè)有了普遍的發(fā)展。當時的羅莊一帶有鐵礦,白沙埠的蘆席遠銷青、徐、兗州,朱陳鎮(zhèn)的黑陶遠銷四方。
公元二六五年,西晉統(tǒng)一中國,結束了魏蜀吳三國分裂局面,社會一度安定和平。其后就是長達十六年的“八王之亂”,讓西晉大傷元氣,瑯邪也遭受相當大的破壞。但是,國內(nèi)各家族在動亂中的損失并不相等。王氏家族是一個多年積累的望族,動亂中雖有損失,卻依然是當?shù)氐娘@貴,其生活方式?jīng)]有受到根本的破壞。由于王祥、王覽兄弟是因意識形態(tài)的模范而起家的,在政治風波中不具有尖銳強烈的派系色彩,又在魏晉權力轉換中實現(xiàn)了優(yōu)雅轉身,所以免除了多次禍亂。從永嘉南遷王氏將其家宅捐為普照寺這一史料可以推想,當時王家的宅院一定相當豪華,不然不足以單獨形成偌大一座寺廟。
王羲之出身于這樣一個名門望族,自然也分享到祖蔭的福祉。這些福祉,主要表現(xiàn)在:家族地位的優(yōu)越,家族教育的完備,進入仕途相對容易,等等??梢哉f,王羲之的成長不僅和當?shù)刂髁魑幕嘘P,也享受到望族大家的諸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