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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的背影與清平灣的告別

文藝地圖之一城風(fēng)月向來人 作者:孫小寧 著


史鐵生的背影與清平灣的告別

解璽璋

十月中旬,已是深秋。我們“寫作之夜”叢書編委會一行來到了史鐵生當(dāng)年插隊落戶的陜北延川縣清平川的關(guān)家莊,現(xiàn)在這里也稱清平灣,那是史鐵生寫了《我的遙遠(yuǎn)的清平灣》的緣故。

黃土高原,溝壑縱橫,一道川,一條溝,幾十里百余里不算稀奇。如果說延安以南的人大多生活在塬上,那么,這里的人則居住在川里,沿途我們就看到不少村子,一排排窯洞,散落在山腰上。有些新窯修得很漂亮,窯面經(jīng)過刻意的裝飾,非舊窯所能比?,F(xiàn)在,川里有了省道、國道,汽車跑起來很輕松,當(dāng)年卻只有土路。史鐵生曾經(jīng)在《插隊的故事》中寫道:“浩浩蕩蕩幾十輛卡車,揚起幾里滾滾黃塵,‘哼——哼——’地在高原上爬。人蜷在車棚里顛?!奔词惯@樣,卡車也不能上山,而只能開到鎮(zhèn)上,到村里,還有幾十里山路要走呢。“幾個干部引上我們走,翻了山又過溝,過了溝又翻山,說是尋一條近路。幾十個老鄉(xiāng)扛上我們的行李,邁著駱駝一樣的步伐往山上爬;哪一件行李都有七八十斤重。山都又高又陡,一樣的光禿,羊腸小道盤在上面。半天才走下一道山梁,半天才又爬上一座山峁,四下望去,仍是不盡的山梁、山峁、深溝大壑,莽莽與天相連?!?/p>

如今無須這番辛苦了。我們的車隊從永坪川拐進(jìn)清平川,只需十幾分鐘就到了關(guān)家莊的村口。一路上最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川里和梁上濃郁的色彩,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說句實話,我腦子里的陜北,還是當(dāng)年看《黃土地》留下的印象,放眼望去,只有黃土,鋪天蓋地,一直漫延到天與地連接的那條線,看不到一點兒其他的顏色。史鐵生在《我的遙遠(yuǎn)的清平灣》中也是這么寫的:“從洛川再往北,全是一座座黃的山峁或一道道黃的山梁,綿延不斷。樹很少,少到哪座山上有幾棵什么樹,老鄉(xiāng)們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有打新窯或是做棺木的時候,才放倒一兩棵?!?/p>

我忘了曾經(jīng)在哪兒看到過一個材料,說起陜北何以樹少,一直追溯到北宋名將范仲淹,就是講“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那位,當(dāng)年他經(jīng)營西北,與西夏周旋,砍光了這里的樹。這種說法固然有其偏頗之處,但秦漢以后連年征戰(zhàn)不能說對這里的地貌沒有影響,有時候,人都?xì)⒐饬?,又何惜乎樹!現(xiàn)在似乎是大大改善了,雖說已是深秋,但滿山滿川,五顏六色,豐富多彩,綠的是松樹、柏樹,黃綠相間的是柳樹、榆樹,還有枝頭上掛著果實的蘋果樹,即使是葉落枝空的棗樹,欠伸著的枝頭上,也還點綴著幾個紅透了的棗子,在藍(lán)天的背景下閃爍。而那鋪滿平川的苞米,將收未收,收未收盡,一片枯黃還在,瑟瑟地?fù)u曳著。據(jù)同行的當(dāng)?shù)嘏笥呀榻B,近年來,川里的綠化程度越來越高,退耕還林,封山育林,已見成效,再一個有利條件就是,目前陜北正處在五十年豐水期,雨水尤為充沛,植被的生長可謂恰逢其時。史鐵生在山上攔牛的時候,曾經(jīng)夢想“那一座座黃土山都是谷堆、麥垛,山坡上的胡蒿和溝壑里的狼牙刺都是柏樹林,就好了”。和他一起攔牛的老漢總是“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笑笑,說:“那可就一股勁兒吃白饃饃了。老漢兒家、老婆兒家都睡一口好材?!?/p>

今天,距史鐵生的那個夢已有四十多年了,他和老漢的那點兒愿望,與這些年陜北所發(fā)生的巨大變化相比,簡直若九牛一毛,微不足道。走進(jìn)關(guān)家莊,我便真切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只是這種感受很復(fù)雜,一時還不大容易表達(dá),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斬不斷理還亂的東西,纏繞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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