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五音不全作抗爭
荷包爸爸的五音不全,基本上是神一般的級別。他小時候倒是個挺聰明的娃,德智體全面發(fā)展,但唯有音樂怎么也及格不了。他是這樣回憶他某次悲催的音樂考試的——老師規(guī)定,每個同學只要唱一遍《沂蒙山小調(diào)》的第一句就可以了。輪到荷包爹,他聲若洪鐘地唱道:人人都說,家鄉(xiāng)好!老師嘆了一口氣,說:再唱一遍吧。他小人家就更熱情地唱了一遍。音樂老師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給了他五十分。
我第一次聽荷包爹唱歌是剛結(jié)婚不久的時候。因為新婚,他心情大好,破天荒地引吭高歌一首,唱畢和我有如下對話:
我唱得好不好?
告訴我歌的名字先。
《真心英雄》。
我哐當?shù)沟兀驗殂妒菦]聽出來這歌和《真心英雄》有哪怕一毛錢的關(guān)系。他的音樂老師是個厚道人。
因為有這樣的爹,我對荷包的音樂才能根本不抱幻想。遺傳的力量有多么大?我們決不把力量用在和遺傳的對抗上。將來,荷包能夠多少有點節(jié)奏感,聽得到旋律,若有人慷慨激昂地說起“音樂是人類文化中最美的那部分的精華”之類的話的時候,他不至于抓耳撓腮,覺得匪夷所思,也就罷了!
荷包出生后,不出所料,與音樂幾乎是不共戴天。我表妹的兒子蛋蛋,比荷包小一個月。小人兒酷愛音樂,如果聽到其他房間里有音樂的聲音,就掙著身子,表示要去聽。荷包呢,如果屋子里有音樂,人家也掙著身子,只是不耐煩地帶著哭腔,意思是:快讓我到外面清靜清靜罷!
荷包奶奶聽了蛋蛋的光榮事跡,很不服氣,說:咱們也聽,咱們還小嘛。(暈,明明是人家小。)
附荷包奶奶語錄:
荷包最近眼睛變小了。
俺們還沒徹底睡醒呢。
荷包怎么這么黑?
俺們還沒洗臉呢。
于是,荷包聽門德爾松、老柴、莫扎特;又聽鈴兒響叮當,丟手絹;還是不行,干脆我來唱個小燕子,穿花衣。
倒是沒啥不良反應,因為他根本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完全“聽若無睹”。
后來,荷包爸爸貢獻出了手機,鈴聲寶庫里有好多好曲子,荷包被這個亮晶晶的東西吸引,趕緊去摸,觸摸屏一被碰,馬上換了另外一支,荷包開始興奮地流起口水來。
聽來聽去,荷包最喜歡斗牛曲。手舞足蹈地聽著,音樂一停,竟然不滿地哼唧起來!
我和荷包爸爸難以置信地對視著,我的天,不管怎么說,荷包總算意識到世界上有這么一種東西,叫作音樂了……
荷包奶奶驕傲地說:怎么樣?。吭蹅円矏勐犚魳仿?。
不過我回頭就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蛋蛋小朋友已經(jīng)會唱歌了!
話說蛋蛋的姥姥給他唱歌,唱完之后說:蛋蛋來一個!
蛋蛋就咿咿呀呀地唱將起來!
荷包奶奶這次不說話了。
荷包學走路
等不到一歲生日,荷包就正式會走了。我其實不愿意他太早會走,要知道,一只寶寶滿地爬行的樣子有多么歡樂,就像家里養(yǎng)了一只小狗小貓。在電腦前坐著,聽見嚓嚓嚓的聲音,低頭一看,他已經(jīng)爬到腳旁邊了,努力仰起來的小臉上滿臉壞笑??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荷包要走路。
但荷包決不肯承認自己會走路。當我們用帶子松松地拉著他,他便愉快地踏踏踏地走起來;我們偷偷地放下了帶子,若他沒有覺察,他便仍舊愉快地走;若他忽然覺察到了,也并不驚慌,而是順勢匍匐或者蹲下。荷包是個好孩子的地方還表現(xiàn)在,他并不生氣于我們的惡作劇,而是好脾氣地、自嘲地笑起來。
紙包不住火,終于有一天荷包隱藏不住自己會走路的真相了。他得意地從一個房間走向另一個房間,咬著一只手,流著一點晶晶亮的哈喇子,一只腳有點拖拉,像是中風后遺癥那樣。
學會走路這件事讓他太興奮了!半夜一點他還在吱吱地叫啊,撲騰啊,翻滾啊,歡慶自己正式變成了一個直立的人,一個大寫的人。
不過,荷包得意得太早了!沒幾天,他生了一場病,病中都是抱著摟著,好不容易好了,他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會走路過,又變成了一只滿地亂爬的寶寶。
但是,僅僅兩天時間,荷包便重操舊業(yè),開始獨立行走,而且還開發(fā)了新功能——只見他把兩手杵在身體兩邊維持平衡,手腕還不停地轉(zhuǎn)呀轉(zhuǎn),假裝是飛機螺旋槳。他甚至還學會了一項新本領——向后轉(zhuǎn)!病前他在行走的時候,若我在背后喊:荷包!荷包!他并不停下,也不回頭,而是迅速地抵達最近的碼頭——墻壁或者床,然后才回過身來。現(xiàn)在呢?只見他原地停下,思索了一會兒,便開始向后轉(zhuǎn)的分解動作,小碎步挪啊挪,很快地轉(zhuǎn)過來了!他得意壞了,卻偏偏很含蓄地使勁收著,不過不小心,還是控制不住地流下了興奮的哈喇子。
我家廚房在最北邊,然后是客廳、臥室,陽臺在最南邊;荷包奶奶在廚房,荷包爸爸在陽臺,荷包端坐于客廳的地上。我說,來來來,媽媽牽你的手去陽臺找爸爸。荷包興奮地拉著我的手一路小跑來到陽臺。玩一會兒,我說,來來來,媽媽牽你的手去廚房找奶奶。于是,荷包又興奮地拉著我的手一路小跑來到廚房。來來回回很多次,荷包每次都十足地興高采烈,好像要奔向從未見過的廣闊天地一般!
碰頭呀,愛情呀
荷包在桌子底下玩兒,姥姥在一旁嘮叨:你再不出來,就要碰頭啦……
話音未落,嘣的一聲。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因為那個聲音挺大。
荷包很莊嚴地不吭聲。一兩秒鐘之后,他大聲宣布“碰頭呀”,然后嚎啕大哭。
很值得紀念。因為這是小朋友遇到突發(fā)事件后,第一次首先用語言而不是用動作或者哭來表達。
后來我想,荷包肯定是在電光石火之間,明白了什么叫作“碰頭”,于是忍著疼痛,先用語言把這個感覺表達出來,再用身體語言表達。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個詞。后來這成為我們家一個典故,他以后每次碰撞,我們都會幸災樂禍地模仿他的模糊發(fā)音:碰頭呀——!(他不會發(fā)L音,總是自動轉(zhuǎn)為Y音。)于是他總是來不及哭就笑起來了。
也許多年后有一天,荷包會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明白,什么叫作愛情。他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大叫“愛情呀——”?
想起來我就覺得很有趣。
呃呃
荷包為了吃一粒花生米,把一袋花生米全弄翻了。
我一邊收拾,一邊唱兒歌給他聽:
我有一只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
荷包忽然發(fā)出呃呃的叫聲。
我的第一反應是,荷包被花生米卡住了,腦子里迅速回憶學過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荷包姥姥閑閑地在旁邊解說道:寶寶在學驢叫。
宣傳畫
荷包爹出差,我和荷包過了幾天須臾不分、相依為命的日子。
這一天晚飯后,荷包抱著他的播放器,聚精會神地聽豬八戒吃西瓜的故事,我在廚房里洗刷,外面是萬家燈火。
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看過的一張宣傳畫,夜空,星星和月亮,房子的窗戶里透出溫暖的燈光,一個媽媽微笑著站在窗前刷碗。記得我當時看了非常羨慕,覺得這個媽媽特別慈愛,她做的飯一定特別香。
怎么這么快,我自己就是這個媽媽了?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這兩天重新翻《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看到昆德拉很認真地描述托馬斯的某項習慣:從不和女人睡覺。此睡覺的意思就是貨真價實的睡覺。但自從認識特蕾莎之后,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既能和她此睡覺,也能和她彼睡覺。他被驚著了。
我以前最痛恨睡覺的時候被驚醒,肯定此眠難續(xù),所以半茬覺對我來說是常事。常常把手機、固話都關(guān)掉,再塞上耳塞,還是不放心,恨不得整個人躲進黑洞里去。如今我陪荷包睡覺,公子每夜要勤勞地轉(zhuǎn)N次360度,常常一個左勾拳打過來,要么一只鴛鴦腳,最后總是伴以在深度睡眠中赫然坐起,然后把腦袋重重跌我身上作為交響樂結(jié)尾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居然睡得挺好,還能常常殷勤地伸手去掖被角,摸尿布。
朋友最近給荷包買了一只托馬斯小火車。荷包這兩天正寵愛著,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就癡情地叫喊起來:托馬西托馬西!
荷包說話記之一熱乎乎
一歲半以前,荷包基本上只會說名詞,其中大部分是疊音的人的稱呼,比如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定要顯擺一下,荷包喊的“媽媽”,那真是宛若天籟一般,清脆溫柔,帶著“人之初”的那種最神秘美好的味道。可是喊的“爸爸”就不一樣了!每次喊“爸爸”,荷包都要運氣丹田,然后聲如裂帛地叫道:爸——爸——酷似便秘者坐在馬桶上垂死掙扎的音響。荷包爹很苦惱,請求他溫柔一點。荷包看到爸爸驗貨不滿意,于是更努力地叫道:爸——爸——荷包爹望風而逃。
一歲半以后,荷包被姥姥接手,慢慢開始上動詞了。
話說荷包吃奶瓶的時候有個不好的習慣,要看著“姐姐”才肯吃,“姐姐”在電視上。有時候打開是個阿姨,他都很不同意,一定要找到年輕貌美的姐姐才可以。有一次電視上的姐姐躺在床上,荷包說:姐姐睡覺了。停頓一下,繼續(xù)說:寶寶睡覺。
我很驚艷,趕緊在小本本上記下來,盡管他還不會說“也”。
學會了說“睡覺”,大概人家小心眼里很得意,要多顯擺顯擺,于是就很經(jīng)常地表示要“睡覺”。有一天姥姥帶他在外面玩兒,下起了小雨。姥姥問:荷包,下雨了,怎么辦?荷包說:回家。姥姥問:回家做什么?荷包:睡覺。
還有一些諧音字,把荷包弄得很迷惑。有一次他拉粑粑,我說:荷包下次拉粑粑,就告訴媽媽——粑粑!粑粑!荷包迷惑地抬起頭看著站在一邊的爸爸,確認道:爸,爸?我高興地說:對了!荷包真聰明。
頭上隨即挨了他爹一個惱羞成怒的爆栗子。
慢慢地,非疊音的名詞荷包也會了一些。好玩的是,這些詞匯并不是按照難易程度學會的,而是根據(jù)興趣。比如說,“挖掘機”很難發(fā)音吧?但人家老早就會說“掘機”。我家門前修路,全小區(qū)的小朋友像中了蠱,排隊去瞻仰挖掘機,荷包是最狂熱的一個。每天吃過飯,就舉起小手癡情地呼喊著:掘機……掘機……
要求去看挖掘機。
其實荷包也努力地在學習復雜一點的非疊音字。比如我指著鴨梨的圖片告訴他:這個叫鴨梨,你吃過很多次啦,要學會說嘛。他不吭聲。過一會兒荷包拉著姥姥走到鴨梨面前:丫咦!丫咦!我們面面相覷,不知何意。那邊廂人家因為不被理解,苦惱得已經(jīng)泫然欲泣了,我趕緊抱起來撫慰半天。
漸漸荷包學會把詞匯連成句子了。有一天我們一起看照片,問荷包:照片上都有誰?
荷包答:媽媽。
還有誰?
還有爸爸,還有舅舅。
驚喜還在不斷發(fā)生。某次荷包下班回家,照例先洗手,水開始很涼,慢慢熱了,荷包高興地說:熱乎乎啦。
這是荷包第一次說形容詞,少不得我又興奮地亮出了我的小本本,趕緊把荷包的名言記在上面。
荷包說話記之二 沒知道
不到兩歲的時候,有一次荷包摔倒了,大哭。
我問:疼嗎?
他答曰:疼。
你害怕了嗎?
害怕。
你傷心了嗎?
傷心。
你生氣了嗎?
生氣。
我一看荷包這么有問必答,趕緊問:你是小壞蛋嗎?
荷包嚴肅地承認:壞蛋。
無良媽媽撫掌大笑,荷包疑惑地看著我,雖然莫名其妙,也跟著媽媽甜蜜地笑起來。
小時候的荷包總是這樣,對語言的敏感度不高,很容易就被“壞心眼”的大人牽著鼻子走,而且,對自己所運用的語言,有時候并不是十分理解,總是先用上再說。比如,以前不管問荷包什么問題,他都胸有成竹地答:知道。
我:荷包你知道怎么發(fā)射火箭嗎?
荷包:知道。
我:你知道怎么去小熊星座嗎?
荷包:知道。
我:……真棒。
慢慢地,荷包終于會表達自己的真實意愿了,并且能夠準確地識破大人的“壞心眼”。
比如荷包最不喜歡自己吃飯,我想讓他先承認自己會吃飯,然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于是想當然地問道:荷包你知道怎么自己吃飯嗎?
我篤定地等待著他的標準答案,沒想到人家狡黠地一笑,說:沒知道。
荷包說話記之三小話癆
兩歲左右的時候,荷包變成了一個小話癆。他的嘴巴大概是小時候吸奶太用力的緣故,有點翹,像小鳥的嘴。于是,我們每天就看著這張小鳥嘴上上下下開開合合個不停。
比如,水開了,他會熱情高漲地不停高喊:水開了!水開了!
我:寶寶,我們都聽見了,爸爸把水都倒到暖壺里了。
荷包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水開了!
變成話癆,其實是因為荷包較為熟練地掌握了說話這個了不起的技能,所以志得意滿,要顯擺顯擺。就像武林高手練成了絕世之技,一定要找人練練才開心。
開始我們很樂意當陪練,但時間久了就非常考驗我們是否是親爹親媽。
有一天我受了寒,試驗了一下中里巴人的取嚏法。
我打了一個噴嚏。
荷包:媽媽打噴嚏呀!
我:寶寶說的對,寶寶真棒。
我又打了一個噴嚏。
荷包:媽媽又打噴嚏呀!
我點點頭。
我繼續(xù)打噴嚏。
荷包:媽媽還打噴嚏呀!
我哐當躺在床上:救命呀,快把寶寶抱走呀!
荷包笑得前仰后合。
荷包現(xiàn)在三歲半了,仍舊是個話癆。每天的標準句式是這樣的:blahblahblah……(大喘一口氣)為什么呀媽媽?
有一天在出租車上,荷包這樣開始他的話癆——
荷包:媽媽下雪冷吧?
我:冷。
荷包:下雨冷吧?
我:那要看什么時間的雨。春雨很舒服,秋雨就很冷。
荷包:哦,那夏雨和冬雨呢?
我:夏天的雨很涼快,但暴雨有時候也很可怕。冬天一般不下雨,下雪。
然后荷包開始低頭玩他的波波猴,玩了好久忽然又問:暴雨為什么很可怕啊媽媽?
我:鮑魚?鮑魚很貴,但是不可怕。
荷包:為什么呀媽媽?
我回過神來:哦,你說的是暴雨。暴雨有的時候太大了,會淹死人的。你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我們的城市下過一場暴雨,淹死了很多人。
荷包:那媽媽你被淹死了嗎?
我:荷包你閉上嘴,休息一會兒。
荷包:為什么呀媽媽?
接下來荷包興致勃勃地轉(zhuǎn)移話題,賣弄學識——
荷包:雞生的蛋叫雞蛋!
我:對。
荷包:鵝生的蛋叫鵝蛋!
我:對。
荷包:烏龜生的蛋叫烏龜?shù)埃?/p>
我:……對。
荷包:人生的蛋叫人蛋!
荷包說話記之四師馬缸炸缸
荷包說話說得多了,但并不是每個音都標準。不標準的發(fā)音猶如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兒,是格外令人留戀的。
比如一直到現(xiàn)在,荷包喊“爺爺”的音都不對,總是在音尾加上一個卷舌音,一般人還學不像呢,剛學會喊“爺爺”的時候干脆就是“呀呀”。
當時我經(jīng)常聽見他在樓下大聲喊類似的話:
王呀呀好——!李呀呀好——!
天地良心,我多么喜歡聽他這么喊。在“呀呀”“呀呀”的喊聲中,我甚至有時光留駐的微醺感。陽光是金色的,風是輕柔的,世界如此完美。
除了“爺爺”之外,荷包還總是漏掉所有發(fā)音中的“i”音。
有一天我倆拉著手散步,他遇到小區(qū)的老人,又開始大聲地叫喊著:王呀呀好!李呀呀好!
王呀呀李呀呀們紛紛夸獎他,荷包得意地搖頭晃腦。
我悄悄地學著他的發(fā)音:呀呀,呀呀。
他嘿嘿地笑,又有點羞惱:不熊(行)。
我:熊。
荷包:媽媽你白(別)說了。
我:寶寶你說“告別”。
荷包:告白。
無良媽媽笑得前仰后合。
至于平卷舌音不分,這個簡直是所有小孩子的通病。某天晚上荷包爹窮極無聊,忽然想見證奇跡的發(fā)生,一晚上兢兢業(yè)業(yè)地訓練荷包的平卷舌音。睡覺前,荷包爹拉著荷包過來給我匯報工作。荷包爹響亮地問,荷包響亮地答。
荷包爹:十是十!
荷包:十是十!
荷包爹:四是四!
荷包:是是是!
荷包爹:四十是四十!
荷包:事實是事實!
荷包爹面子上掛不住了,又糾纏了N遍,荷包不耐煩了:事實是……狗屁!
事實確實是狗屁啊,我兒說的對。
荷包爹不死心:司馬光砸缸!
不出所料,我娃響亮地給出了標準答案:師馬缸炸缸!
我笑得真想炸個缸。
荷包說話記之五用錯的詞
現(xiàn)在荷包三歲半多啦,每天在家里一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跑動著,一邊滔滔不絕。言多必失,他常常想當然地用錯詞,讓我很開心地發(fā)現(xiàn)他原來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寶寶。
荷包發(fā)現(xiàn)了鼻屎的存在后,就經(jīng)常去挖一挖。我們警告他不許挖,否則會流鼻血。有困難找民警!有鼻屎找媽媽!這一天他哭喪著臉來找我了:媽媽,我眼睛癢癢,里面有鼻屎!
荷包的第一部影院電影是功夫熊貓,從頭到尾,荷包在我懷里連動都沒動一下。他看完之后一直很沉默,我以為他參悟了什么人生哲理,小心翼翼地把他帶回家。第二天他終于肯開口討論這件事,第一句話就是:媽媽,豆腐熊貓為什么叫豆腐熊貓?
我只好親自啟蒙荷包:功夫熊貓的夢想是成為神龍大俠,你的夢想是什么?
荷包說:我的夢想是昨天晚上我夢見了一只大老虎。
有時候他會問我這樣的聰明問題:媽媽,西瓜就是西邊長的瓜對吧。
我馬上站在我娃的陣營里,真是的,你要不是長在西邊,叫什么西瓜嘛,真是豈有此理。
我悄悄和婆婆聊天,說某個小姑娘的媽媽喜歡小寶,想讓他當“女婿”呢。不想荷包聽見了,奇怪地問:女婿是女的,我是男人怎么當“女婿”?我和婆婆笑了一會兒,我問他:你怎么證明你是一個男人?他很吃驚地望著我,仿佛媽媽忽然腦殘了,然后苦惱地一挺小胸脯,兩只胳膊舉起作健美先生狀,粗聲粗氣地拉著長腔說:我!你還不知道我嗎?!
荷包說話記之六請叫我乖香
荷包現(xiàn)在是個資深的說話者了,不但會靈活地表達一切想表達的情緒,還會使用反義詞。想像他小時候那樣占一點他口舌上的便宜,越來越不容易啦。
平常我喜歡喊荷包:臭臭、壞壞、屁屁。
他總是不滿地說:我是香香;我是好好;媽媽是屁屁!
我若是說:臭壞壞。
他就皺起小眉頭說:香好好!
非常之對仗工整。
這天我捧著他的臉,好嫩好嫩的,忍不住說:荷包以后我叫你“嫩嫩”吧。
他問:媽媽你嫩不嫩?
我答:媽媽老了,媽媽不嫩。
荷包啪啪的吻跟上來,抱著我的脖子喊:媽媽嫩!媽媽嫩!
我太高興了,又忍不住說:你太乖啦,媽媽叫你“乖乖”吧!
荷包說:請叫我乖香。
時光流逝。荷包現(xiàn)在可以像大人一樣和我交流了,雖然聲音還奶聲奶氣,但是基本上語法工整,用詞準確。因為感冒,我有幾天未陪他睡,他乖乖地跟著爸爸睡,也并未有什么抱怨。等我痊愈了把被子搬到大床上的時候,荷包拍著手蹦著高高說:太好了!太好了!媽媽終于陪我睡覺了!看,“終于”這個副詞用得多么自然,多么準確。如果他不這么說,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原來他內(nèi)心深處渴望媽媽陪著他,盼望著媽媽快快病好。有語言多么好,開啟了一條愛與被愛的通道。
有一天我忘記對荷包說什么了,他點點頭小大人一般說:也許你說的對。
哈,已經(jīng)開始用這么西洋化的句式了嗎?林花謝了春紅,不過太匆匆又有何妨。我們在老去,而他們正在獲得整個世界。
辦公
荷包最痛恨我往電腦旁一坐,因為這就宣布著我要工作,不能陪他玩啦。
這一天我在電腦前坐下,姥姥說:媽媽辦公。
荷包聽話地走出書房,在門口戀戀不舍地游逛,嘟嘟囔囔地自我說服:媽媽辦公,賺錢,賺一塊錢,給荷包買奶粉。
片刻返身沖進來,憤怒地說:媽媽不辦公!
我剛站起來想安慰他,他像小猴子一樣迅速地爬上我的椅子,得意地說:荷包辦媽媽公。
什么都要贏
其實現(xiàn)在的兒童教育理論真的好麻煩,此處省去抱怨三千字。
比如晚上哄荷包睡覺,如果我不接受現(xiàn)代教育書的教育,我就會言簡意賅地說:快睡覺!要不老貓來咬你。
現(xiàn)代教育書告訴我們,如果用威脅的方式對待小孩子,效果當時是好的,但長此以往,小孩子長大后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人際關(guān)系。
比如,荷包將來追求女孩子,他會說:你要是不喜歡我,老貓就咬你。
太可怕了!
我只好另尋捷徑。
我溫柔地說:荷包,咱倆比賽吧,看誰先睡著。
荷包雀躍:好!
過了兩秒鐘(僅僅?。?,黑暗中傳來荷包清脆的聲音:
寶寶贏了!
哲學的基本問題
據(jù)說哲學的基本問題是: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小嬰兒們開始都是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也沒有整體感。很多小嬰兒喜歡玩周伯通的左右手互搏,因為他們不知道左手右手都是自己的手。在他剛開始說話的時候,你平時稱呼他什么,他就會稱呼自己什么,因為他的智商不夠去理解什么是“我”。我們平日里都是寶寶長、寶寶短的,所以荷包張口閉口都是:寶寶要喝水,寶寶要玩。
現(xiàn)在荷包開始糾結(jié)哲學的第一個問題了。
荷包說:寶寶要吃香蕉。
我們糾正說:說“我”吃香蕉。
荷包迷惑地看著我們。
這時候爸爸回來了,說:我來啦。
荷包哭了,說:爸爸不是“我”,寶寶是“我”。
孩子的山岳
圓圓是個和荷包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和我們住在一個小區(qū),經(jīng)常由奶奶帶著下來玩兒,大概算是荷包的第一個朋友吧。
兩歲之前的小朋友,對社交并不是特別熱衷,所以盡管大人們扎堆聊天,把小孩子放在一起,他們還是自個玩自個的,或者互相爭奪玩具,有時候上手打兩下,其中一個哇哇哭起來,是常有的事。
但時間長了,荷包和圓圓還是建立了友誼,尤其是當別的小朋友出現(xiàn)的時候,兩個人就顯得特別親密起來。
有一次荷包和圓圓在玩兒,奶奶說:寶寶是男子漢,要保護圓圓。荷包馬上站到圓圓身邊,用胳膊輕輕環(huán)住她說:寶寶這樣保護圓圓。
回來后荷包總是喃喃自語:圓圓妹妹,寶寶哥哥。
一歲多的孩子,大概社交欲望在悄悄萌芽吧。
有一天荷包爹下班,帶山楂條給小朋友們吃。正在扎堆玩兒的小朋友除了圓圓和荷包之外,還有一個不太常見到的小朋友欣欣。爸爸分給圓圓兩根,給欣欣兩根,給荷包兩根。荷包趕緊拿出自己的一根塞給圓圓,然后忿忿地站在欣欣旁邊,生氣地盯著欣欣的山楂條。欣欣姥姥趕緊說:欣欣,山楂條是荷包爸爸給的。荷包氣哼哼地說:系(是)!
后來天氣冷,小朋友們都不怎么出來玩了,于是荷包好久沒能見到圓圓。有一次荷包自己去抓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凍蝦,手心里被冰出來了幾個水泡,很癢。他說:寶寶要是見到圓圓就不癢了。
天氣稍微好一點,奶奶抱他去樓下走一走。荷包在奶奶的懷里不停地大聲喊:圓圓!
沒有回答。圓圓大概回姥姥家了。
我在樓上看著他穿得厚墩墩、胖乎乎的小身影,覺得很心疼。
我真想也變成一個穿得厚墩墩、胖乎乎的小朋友,陪著他玩兒。
然后吹口氣兒,就變回媽媽,愛他,照顧他,保護他。
荷包不到兩歲的時候,圓圓一家搬走了,從此失去了聯(lián)系,再也沒有見過?,F(xiàn)在問起荷包,圓圓是誰?他一副懵懂的樣子。
我倒是常常會想,圓圓長大是個什么樣子呢?
荷包現(xiàn)在非常想念的是幼兒園的好朋友孫一可和小八。有一天晚上散步的時候他對我說:雖然我有了新的朋友,但還是孫一可和小八好。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對著黑暗握著小拳頭發(fā)誓:我長大了一定去找他們,就是坐火車和飛機也要去。
他終于開始懂得什么叫作人生的離散。
可是人一定要很老了,才會懂得“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的辛酸與無奈吧。那就是火車和飛機也解決不了的問題了。
呦呦
我有個變態(tài)的習慣,喜歡反復問荷包一個問題。
(摸摸他的腳丫)這里還疼嗎?
疼!
在哪里弄疼的?
爺爺(在爺爺家里)!
石頭砸的吧?
唔。(嘴巴撇著,露出十分委屈的神情。)
反復兩遍之后,問答變成:
(摸摸他的腳丫)這里還疼嗎?
爺爺!
……不許搶答!
同理,下面的問答——
挖掘機給圓圓玩玩吧!
啊——(不同意)
給呦呦玩玩吧!
呦呦!呦呦!
很快就變成:
挖掘機給圓圓玩玩吧!
呦呦!呦呦!
荷包很喜歡呦呦。
荷包每次下班回家,我們都有例行對話:
寶寶,今天和誰玩兒啦?
呦呦,呦呦。
——其實呦呦有段時間根本沒出現(xiàn)過。
荷包回老家住了十幾天,每天出去接觸無數(shù)的小朋友。若你問他:
寶寶,今天和誰玩兒啦?
呦呦,呦呦。
回濟南的路上,剛剛進入城市,寶寶就在自己的小座位上高聲呼喊:
呦呦!呦呦!
想了想,又添上一個:
圓圓!圓圓!
(畫外音:我胡漢三又回來啦?。?/p>
后來荷包語言進步,他會告訴你:
和呦呦玩兒呀。
最后的“呀”,介于“啊”和“了”之間,發(fā)音很費事兒,每次說完幾乎口水就要流下來,我趕緊接著。
有一次,我問荷包:寶寶最愛誰?
荷包不明白“最”的意思,我迫不及待地獻出標準答案:最愛媽媽!
荷包卻毫不猶豫地回答:最愛呦呦!
我作為未來婆婆的辛酸大爆發(fā),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有一次荷包聚精會神地做著壞事。
荷包爹說:寶寶,住手。如果你再做壞事,爸爸就不抱你了,只抱媽媽。
順手摟住我。
荷包果然停止干壞事,心花怒放地看著我們,笑得見牙不見眼,然后跑過來使勁往我們身上蹭。
荷包爹繼續(xù)無聊地挑撥:爸爸抱媽媽,寶寶抱誰呀?